李鹂儿在宫中得封采女的消息余波未平,一道更为惊人的喜讯,再次如同插翅般飞入了崔府,也传到了那间朴实的小院——
李鹂儿怀上了龙种!圣心大悦,已下旨晋封其为“美人”,赐居缀霞宫!
美人!虽位份不算极高,但孕育皇嗣的意义非同凡响!若他日诞下皇子,前程更是不可限量!
宣旨的太监和前来道贺的宫中女官几乎前后脚到达崔府,带来的赏赐琳琅满目,堆满了前厅。
崔府上下再次陷入了狂喜的漩涡,崔展颜激动得手足无措,连声道“鹂美人洪福齐天”,崔老爷更是觉得崔家列祖列宗的坟头此刻定然是青烟冲天。
连带着对李鸳儿这位“功臣姐姐”的看重,又添了十分。
与此同时,那间承载了李家太多苦难与卑微的小院,也迎来了前所未有的荣耀。
宫中赏赐的财物布匹,流水般地送了进来,将原本逼仄的堂屋堆得几乎无处下脚。
李氏看着这突如其来的泼天富贵,只觉得眼花缭乱,如在梦中。
她搓着粗糙的双手,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纯粹的欢喜,嘴里不住地念叨:“好,好啊……鹂儿有出息了,有出息了……”
她看着那些光鲜亮丽的绫罗绸缎、金银器皿,心里虽然知道自己这粗鄙之人用不上这些,也明白这荣耀是宫里的鹂儿挣来的,与她这老婆子其实没多大干系,她们依旧住在这小院里,但内心深处,还是为两个女儿,尤其是为鹂儿感到由衷的高兴和骄傲。
然而,这仅仅是个开始。
没过几日,李鹂儿借着“思念家人,特请圣恩准予母亲姐妹入宫相见”的由头(实则为方便后续行事),先是派了体面的宫人将母亲李氏和弟妹接去了一处早已备好的、三进三出、轩敞亮堂的大宅院!紧接着,又是一队宫人捧着凤冠霞帔(虽是按制的美人品级,但在平民眼中已是了不得的荣耀),浩浩荡荡地来到小院,伺候李氏沐浴更衣,将那象征着身份的服饰穿戴整齐。
当李氏身着虽不逾制却足够华美的命妇服饰,头戴珠翠,被宫人簇拥着,乘坐着宫中安排的青帷小车,再次回到那条熟悉的巷弄时,整个街坊都轰动了!
“哎呦喂!快看!李家老太太!这……这是诰命夫人的打扮啊!”
“了不得了!了不得了!鹂美人真是孝顺!这才多久,就给母亲挣来这么大的体面!”
“真是同人不同命啊!你说这李家祖坟是冒了什么青烟,养出两个这么本事的女儿!”
“大女儿是崔府贵妻,小女儿是宫中美人,这老太太后半辈子可享大福喽!”
左邻右舍的窃窃私语、羡慕眼神,如同潮水般将还有些懵懂的李氏淹没。她看着眼前这气派的新宅院,看着里面垂手侍立的丫鬟婆子,听着管事的恭敬回话,这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小女儿鹂儿,是真的飞上枝头,彻底改变了李家的命运!
鹂儿不仅安置了宅子仆人,更是雷厉风行地将年幼的弟弟妹妹都送进了京城最好的学堂,嘱咐他们好生读书,将来光耀门楣。
面对这翻天覆地的变化,李氏心中唯有感激和欣慰。她在入宫谢恩见到李鹂儿时,拉着小女儿的手,泪眼婆娑,翻来覆去就是那句话:“鹂儿,我的好鹂儿,真是孝顺,真是争气!娘……娘这辈子值了!”
她回到新宅,见到前来探望的李鸳儿时,也是满脸放光,不住口地夸赞:“鸳儿,你瞧见没?你妹妹真是了不得!这才多久,就把家里安置得这般妥帖!
娘真是没想到,临老了,还能住上这样的大宅子,使唤上下人,你弟弟妹妹也能进好学堂了!都是托了鹂儿的福啊!”
母亲的话语里,充满了对鹂儿最直白、最朴素的赞美和感激,没有丝毫别的用心。
然而,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李鸳儿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附和着母亲,说着“妹妹确实本事”、“母亲苦尽甘来”的场面话,心中却不由自主地泛起了一丝微妙的涟漪。
看着这雕梁画栋、仆从如云的新家,再想想自己这些年在崔府,从通房丫鬟一步步挣扎到贵妻,虽也得些赏赐,暗中接济娘家,
但何曾有过能力为母亲置办下如此显赫的产业?何曾让弟弟妹妹有过这般风光的入学?她处处小心,步步为营,得来的每一分好处都浸透着算计和隐忍。
而妹妹鹂儿,入宫不过三四个月,便如同施展了仙法一般,让娘家彻底改换门庭,成了街谈巷议的焦点,风头瞬间盖过了她这经营多年的姐姐。
母亲虽未明说,但言语间对鹂儿的推崇……是不是在无意中,也对比出了她这个大姐的“无能”?是不是在心底深处,也怪罪过她这些年在崔府,虽得了名分,却未能让娘家沾到如此实实在在、光宗耀祖的大光?
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感,如同细小的藤蔓,悄悄缠绕上李鸳儿的心头。
她为妹妹高兴,真心实意地高兴,也为母亲和弟妹终于摆脱贫困感到欣慰。但与此同时,一股不甘与自惭形秽的情绪,也在暗地里滋生。
她发现自己竟然……在嫉妒自己的亲妹妹。不是嫉恨,而是一种在比较之下,觉得自己仍旧不够强大、不够优秀的挫败感。
妹妹就像一颗骤然升起的耀眼新星,光芒四射,而她,似乎仍停留在依靠算计和子嗣巩固地位的层面。这种落差,让一向好强的李鸳儿,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回到栖梧院,抚摸着日渐隆起的腹部,眼神变得愈发坚定。
妹妹有妹妹的青云路,她也有她的独木桥。宫中的恩宠如履薄冰,而崔府的后宅,才是她能够完全掌控的战场。
她必须尽快生下这个孩子,并且要确保是男丁!唯有手握更多的筹码,她才能在这不断变化的风云中,站稳脚跟,才能真正拥有保护家人、乃至……超越妹妹影响力的实力。
妹妹的荣耀,是东风,也是压力。它推着李鸳儿,不得不继续在这条布满荆棘的路上,更加奋力地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