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侧营帐内,狂风呼啸着撞击着帐幕,发出猎猎的声响。摇曳的烛火被风搅得忽明忽暗,昏黄的光影在帐壁上扭曲、晃动,仿佛一只只张牙舞爪的鬼魅。
张瑶被松了绑,却依旧瘫坐在地,发丝凌乱地散落在肩头,眼神中满是惊惶与无助。而此刻,玉江燕宛如一尊冰冷的雕像般伫立着,手中捧着三只一模一样的白玉杯。杯中美酒清冽,在摇曳的烛光下,却泛着令人心悸的寒光,仿佛隐藏着无数的阴谋与杀机。
“夏清言,你来了。”她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了先前的疯狂与执念,只剩下一种近乎悲壮的平静。那平静的面容下,隐藏着的是无尽的绝望与决绝。
夏清言如一阵疾风般冲入帐内,他的眼神中满是焦急与担忧。目光先落在张瑶身上,见她气息虽然平稳,但脸上的苍白却让他的心猛地一揪。他这才转向玉江燕,声音冰冷得如同寒夜中的霜雪:“你到底想做什么?”
“很简单。”玉江燕的声音平淡而又决绝,仿佛在诉说着一个早已注定的结局。她将三只杯子摆成一排,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挑衅,“这里面,一杯是水,一杯是酒,一杯是果汁。三句标签,只有一句为真——水杯说‘酒有毒’,酒杯说‘水和果汁都无毒’,果汁杯说‘我没毒’。”
她轻轻拿起一只杯子,指尖缓缓划过杯沿,仿佛在抚摸着自己的命运。“其中有救张瑶的解药,但也有更烈的寒毒。你、张瑶、我,各饮一杯,必须喝完。”她看向夏清言,眼中闪过一丝挑衅,仿佛在挑战他的智慧与勇气,“你选谁喝哪杯。选对了,张瑶活;选错了……”
“我来选!”夏清言不等她说完便应声,目光紧锁三只杯子,眉头紧紧皱起,大脑如同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般飞速运转——
若水杯标签为真(酒有毒),则酒杯标签“水和果汁无毒”为假(至少其一有毒),果汁杯标签“我没毒”为假(果汁有毒)。如此,酒和果汁皆有毒,水无毒。难道她想让我救张瑶,让我陪她一起死吗?不,没那么简单!她敢只身赌局,是因为她修的本就是火系心法,一杯寒毒还不至于要她的命!
若酒杯标签为真(水和果汁无毒),则水杯标签“酒有毒”为假(酒无毒),果汁杯标签“我没毒”为真。但“只有一句为真”,矛盾,故酒杯标签必为假。
剩果汁杯标签为真(果汁无毒),则水杯标签“酒有毒”为假(酒无毒),酒杯标签“水和果汁无毒”为假(水有毒)。如此,水有毒,酒与果汁无毒。这也是对的。夏清言心中暗自思索,规则是没说要同时喝吧!我是否可以让她先喝呢?
玉江燕看着他变幻的神色,忽然笑了,那笑容中带着一丝苦涩与绝望。“想明白了?对!你很聪明,是不是觉得,水有毒,酒和果汁是解药,抑或者,只有水才是解药?”她凑近一步,声音压得极低,仿佛在诉说着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我可以让你先行试毒,我赌你会让我先喝酒或果汁,用我的命试毒,然后把无毒的留给张瑶。毕竟,你从来都不在乎我。”
夏清言心头一震——他确实是这么想的。玉江燕修习圣火心法,本就能压制寒毒,若她喝下毒水,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清言!不要!”张瑶突然挣扎着开口,声音嘶哑而又急切,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的眼中含泪却异常坚定,“她在逼你!若按你想的,无论什么结果,你都必死无疑啊!”
她看向夏清言,眼神中充满了担忧与不舍:“你答应过我,不会为我放弃性命!让我来试毒!我喝果汁,你再选最后那杯解药!如此我们的存活率才会最大啊!”
“不行!”夏清言断然拒绝,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你说得固然没错,可我不敢赌,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倘若有一天,你要离开,我也要与你同生共死!所以,玉江燕!我想好了!我不试毒,你喝水,我和瑶儿喝剩下的酒和饮料!”
“好一个同生共死!”听完他的答案,玉江燕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凄厉而又悲凉,仿佛要将心中的痛苦与绝望全部释放出来。“哈哈哈,我自以为了解你,到头来,却终究是我自作多情了,是我赌错了你的价值观!我认了!”
随后她猛地伸向那杯水,“不要!”黄青松从帐外冲进来,想抢夺杯子,却被玉江燕敏捷地避开。她看向夏清言,泪水已湿了脸颊,眼神中充满了怨恨与不甘。她捂着胸口,一口鲜血吐出,她用尽全力喊道:不过你别高兴太早,我玉江燕今生记住了你了,夏清言!我就算死,也不会放过你的!我赌你们永远也走不到一起,哈哈哈!”
夏清言看着她决绝的眼神,突然明白了什么,脸色骤变:“你提前服了寒毒?想用圣火心法硬抗,然后赌我让你喝酒或饮料,你再故意减弱心法,制造有毒的假象!”
玉江燕没有回答,只是含泪望着他,将那杯“毒水”举到唇边,眼神中充满了绝望与哀怨:“我本以为你会舍命救你爱的人,细来想想,终究是我太蠢了,你若真如此做了,我”
她仰头饮尽,动作干脆利落,仿佛在向命运做出最后的抗争。
“江燕!”夏清言冲过去,却只抓住她冰冷的手腕。那冰冷的触感,仿佛是命运无情的嘲讽。
瞬息之间,玉江燕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起薄冰,圣火心法在双重寒毒的冲击下彻底溃散。她倒在黄青松怀里,眼睛还圆睁着,眼角凝结的泪珠冻成了冰晶,再无气息。那圆睁的双眼,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遗憾与不甘。
“为什么……”夏清言看着那具渐渐冰封的身体,声音颤抖,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扼住了喉咙。“你修圣火心法,怎么会……”
黄青松抱着玉江燕,老泪纵横,声音哽咽得如同破碎的琴弦:“她以为你定会牺牲她救张姑娘,提前服了大量寒毒,只为让你信‘水无毒’,哪怕用命来赌……”他看向张瑶,声音哽咽,“张姑娘其实没中毒,所谓解药,不过是引你入局的幌子。”
夏清言僵在原地,望着玉江燕圆睁的双眼,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过往突然涌上心头——嵩山上一同习道的时光,她总追在他身后喊“清言哥哥”,那清脆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荡;他遇险时,她不顾一切扑过来挡在他身前,那柔弱却又坚定的身影仿佛还在眼前浮现;南郡城破时,她从乱军里冲出来,眼里只有他的安危……
“我……”他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像被寒冰堵住。眼泪无声而下,良久,才低声道,“其实你没猜错,我想救瑶儿。可我也赌你最终会留两杯解药一一因为你不会让我死......我赌对了,可又赌错了一一我以为你的心法能扛住……我没想让你死……”
风从帐外灌入,卷起地上的冰碴,像是谁在无声地哭泣。那风声,仿佛是玉江燕的灵魂在痛苦地呐喊。
张瑶慢慢站起身,走到夏清言身边,轻轻握住他的手,那双手传递着温暖与安慰:“我们……厚葬她吧。”
夏清言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望着玉江燕眼角的冰泪,久久无法言语。他的心中,充满了悔恨与自责,仿佛被无数根针深深刺痛。
帐外,洛阳城的方向传来了攻城的鼓声,急促而响亮。可此刻,这鼓声听在耳里,却远不如帐内的死寂来得沉重。那鼓声,仿佛是命运无情的催促,提醒着他们,生活还要继续。
夏清言擦了干眼角泪水,声音低沉而又沙哑:“黄老将军!把她送回道门吧!替我向天心长老道个歉,是清言无能,没保护好她!”
这场以爱为名的赌局,终究以最惨烈的方式,画上了句点。只留下无尽的伤痛与遗憾,在岁月的长河中缓缓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