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石头跑到元沁瑶家院门外时,手里的布包还烫乎乎的,带着刚出锅的麦香。
他隔着篱笆往里瞅,见灶房的烟囱还在冒烟,元姐姐正蹲在院角喂鸡,竹篮里的糠麸撒下去,十几只芦花鸡立刻围上来啄食,扑腾得翅膀上的羽毛都飘了起来。
“元姐姐!”他扬声喊了句,推开虚掩的篱笆门,脚步轻快地往里走,“我娘让我给你送馒头来。”
元沁瑶回过头,围裙上还沾着点灶灰,脸上却带着笑:“刚还念叨着你桂花婶的手艺呢,这就给送来了?”
她擦了擦手上的糠麸,接过布包,入手果然暖烘烘的,“快进屋坐,我刚把菜端上桌,正好一起吃。”
灶房的方桌上摆着两碗糙米饭,一盘清炒蒲公英,还有碗奶白色的鱼汤——正是孩子们那天送的鱼,炖得酥烂。
王石头的肚子“咕噜”叫了一声,却摇摇头:“不了元姐姐,我在家吃过了。”
他瞅了瞅里屋的方向,压低声音,“安安睡了?”
“刚喂饱,在里屋睡着呢。”元沁瑶把馒头放在盘子里,又给他倒了碗热水,“今天怎么没跟狗剩他们一块儿来?是不是又想听故事了?”
她拿起个馒头掰开,热气混着麦香冒出来,夹了块鱼肉进去:“今天去镇上跑了一天,回来得晚,故事怕是讲不成了。明儿晚上吧,给你们讲‘悬梁刺股’的故事。”
王石头却没像往常那样欢呼,只是端着水碗,手指在碗沿上划来划去,小声道:“元姐姐,我不是来听故事的。”
元沁瑶见他神色拘谨,不像平时那般活泛,心里略一思忖,在他对面坐下:“是不是有什么事?跟姐姐说说。”
王石头抬起头,眼睛里带着点担忧:“我刚才在家听见爹说……说官府要查户籍,你没有户籍,会不会被抓走啊?”
原来他是为这事来的。
元沁瑶心里一暖,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指腹触到他发间的墨渍。
“傻小子,瞎担心什么。”
她笑了笑,语气轻松得像在说寻常事,“你爹说了,帮我补个户籍,有他当保人,没事的。”
“真的?”王石头眼睛亮了亮,又很快暗下去,“可是我听先生说,补户籍可难了,得县里批,还得有文书……”他从布包里掏出个小小的木牌,上面用刀刻着歪歪扭扭的“安”字,“这是我刻的,给安安玩,元姐姐你别担心,要是官府的人来了,我帮你挡着。”
那木牌刻得不算规整,边缘还有些毛刺,却看得出来费了不少心思。
元沁瑶拿起木牌,指尖抚过上面的刻痕,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暖得发疼。
“石头,”她放下木牌,认真地看着他,“姐姐真的没事。你爹是村长,说话算数,族老们也都知道姐姐是好人,会帮着说话的。你呀,就安心跟苏先生念书,等姐姐把户籍补上了,给你和安安都做身新衣裳。”
王石头看着她笃定的眼神,心里的石头落了大半,又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小心翼翼地打开:“这是先生今天奖我的糖,给安安留着,等他长牙了就能吃了。”
油纸包里躺着颗水果糖,用透明纸包着,在油灯下泛着淡淡的光。
元沁瑶认得,这是镇上杂货铺卖的那种,要两文钱一颗,平日里孩子们谁要是得了一颗,能揣在兜里好几天不舍得吃。
“替安安谢谢你。”她接过来,小心地放进灶台上的糖罐里,“快回去吧,天黑了,你爹该担心了。”
王石头点点头,走到门口又停下,回头道:“元姐姐,要是需要劈柴挑水,你就喊我,我比狗剩有力气。”
“知道了,我们石头最能干。”元沁瑶笑着挥手,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暮色里,才转身回屋。
在里屋,安安睡得正香,小胸脯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嘴角还噙着点奶渍。
元沁瑶走过去,帮他掖了掖被角,目光落在他粉嫩的小脸上,又望向灶台上的糖罐和那块刻着“安”字的木牌。
小家伙忽然在梦里咂了咂嘴,模样憨得让她忍不住弯了眼。
“你这小家伙,”她凑到安安耳边,声音放得极轻,带着笑意自言自语,“梦里又在啃什么好吃的?娘亲可真要去吃饭啦,再不吃馒头该凉了。”
直起身时,她确认一下孩子没露着肚子,才转身轻手轻脚往灶房走。
灶台上的粗瓷盘里,元沁瑶把馒头掰开把鱼肉夹进馒头,咬了一口——麦粉的扎实香气裹着鱼肉的鲜,顺着舌尖滑进胃里,瞬间暖得人浑身发轻,连带着连日的疲惫都散了些。
嚼着馒头,她的思绪慢慢飘远,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盘沿:“明天得早起去后山,多采些清热解毒的草药才好。”
她低声嘀咕,算着账,“换了钱,先把县里的赋税打点了,剩下的……得给石头和村里的孩子们买些糖,上次见他们盯着杂货铺的糖纸,眼都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