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露还没来得及收尽,雾林深处的蓄水池边,先被晨光撕开了道金缝。起初只是极淡的一束,顺着雾层的缝隙往下淌,落在池边的细沙堆上,像给蓬松的沙堆缀了串碎金,紧接着,更多晨光涌过来,把浮在蓄水池上空的薄纱雾一点点烘散,露出池底挖得整整齐齐的土壁,还带着夜潮的凉润气。
阿山蹲在沙堆旁,兽皮短褂的衣角沾着点湿泥,却半点不影响他的兴致。他伸手捧起一大把细沙,指腹轻轻一碾,沙粒细得像揉碎的月光,顺着指缝往下漏时,竟没带出半颗小石子,只在掌心留了层暖融融的触感。“好家伙!这沙筛得好细!”他扬声喊了句,声音裹着晨光的暖意,撞在旁边的树干上,又弹回来,引得几只躲在枝桠间的晨鸟扑棱着翅膀飞走,留下几声清脆的啼鸣。
风也凑趣,轻轻吹过沙堆,扬起的细碎沙粒打着旋儿落在阿山的肩头,像是谁悄悄撒了把星子,他抬手拍了拍,沙粒簌簌往下掉,落在池边的碎石上,发出极轻的“沙沙”声,刚好和远处雾林里的虫鸣凑成了调。他又弯腰抓起把沙,往池底撒了点,细沙落在土壁上,没溅起半点尘土,反倒顺着土壁缓缓铺开,像给土壁裹了层浅金的薄衣。“云舒说要铺三层,最底下得压严实,我看就这沙,压完准能挡住潮气,往后池子里的水,保准清得能看见底!”
这话刚落,就听见身后传来轻浅的脚步声,带着点布料摩擦的细碎声响。阿山回头看时,正见墨渊伸手揽着云舒的腰,脚步放得极轻,像是怕踩碎了地上的晨露。池边的泥土经了夜露,湿滑得厉害,昨夜里墨渊特意领着几个兽人,把碎石一块块垫在边缘,此刻被晨光晒得微微发烫,踩在上面稳稳当当,半点不滑。
云舒的指尖轻轻搭在墨渊的手腕上,能清晰摸到他腕间那道浅粉色的旧疤——上次狩猎双头野猪时,为了护着族里的小崽子,他硬生生扛了野猪一撞,划开的伤口深得见骨,如今虽淡了,却还能摸到浅浅的凸起。她指尖轻轻蹭了蹭那道疤,语气里带着点嗔怪:“你今天不是要帮阿石搬木炭吗?怎么还在这儿耗着,万一他们人手不够怎么办?”
墨渊低头看她,眼底的温柔像浸了蜜的温水,能把人整颗心都泡软。他今天换了件新鞣制的浅棕色兽皮短褂,皮子鞣得软乎乎的,贴在身上却衬得他肩背更宽,线条硬朗得像山间的青石。脖颈处缝着的银虎图腾,是部落里最老的鞣皮匠花了三天时间绣的,银线在晨光里泛着淡光,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格外显眼。“不急,”他凑到她耳边,声音放得极轻,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带着点野果的清甜——今早他去摘了几颗熟得透透的野枣,特意揣在怀里,想等她饿了吃,“等你看过细沙,确认没问题了,我再去。你说要筛三遍,阿山他们多筛了两遍,连比针尖还小的石子都挑干净了,得让你看看才放心。”
说着,他握着云舒的手,往沙堆边走了两步,弯腰抓起一把细沙,递到她面前。阳光透过他的指缝,把细沙照得透亮,每一粒都泛着浅金的光,从指缝间滑落时,落在池底的碎石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极了雾林里刚醒的虫儿,在悄悄说着悄悄话。
云舒凑过去闻了闻,沙里没有半点霉味,只有股阳光晒透的干爽气,混着点泥土的清香,格外舒服。她满意地点点头,指尖轻轻拂过墨渊掌心残留的沙粒,沙粒沾在她的指尖,暖乎乎的,像极了他掌心的温度。“辛苦阿山了,”她扬声对蹲在池底的阿山说,“铺的时候记得分三层,最底下那层要铺厚些,至少得有半尺,铺完了用木耙摊平,再用石碾子压,一定要压得严严实实,不能留半点缝隙,不然泥土里的潮气渗上来,水就浑了。”
“云舒你放心!”阿山的声音从池底传上来,带着点底气十足的爽朗。他正弯腰用木耙把沙摊开,木耙是用硬木做的,齿间距打得刚好,能把沙摊得匀匀的,不结块也不薄厚不均。池底挖得足有一丈深,站在里面刚好能看见池边人的膝盖,族里的几个小伙子分了区域,各自拿着木耙忙碌,木耙划过池底的声音,混着晨光里的暖意,格外让人安心。“我跟小伙子们都约好了,一人负责一块地,铺完了互相检查,压石碾子的时候,两个力气大的兽人一起推,保准压得跟铁板一样平,连个小坑都没有!”
云舒听着,忍不住笑了,眼角弯起来,像极了枝头挂着的月牙。墨渊看着她的笑,眼底的笑意更浓了,伸手帮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碎发,指尖轻轻划过她的发梢,软乎乎的,像极了他上次摸到的小兔子绒毛。“走吧,”他牵着她的手,往池边的石凳上走,“站久了累,坐会儿歇着,让他们先忙着。”
石凳是用整块青石凿成的,被族人坐得光滑发亮,此刻被晨光晒得暖暖的,坐上去格外舒服。云舒刚坐下,就看见远处的雾里,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还夹杂着竹篮晃动的“咯吱”声。她抬头一看,正见阿石领着几个熊族兽人,扛着沉甸甸的竹篮走了过来。熊族兽人天生力气大,每人扛着的竹篮都装得满满当当,黑亮亮的木炭从竹篮缝里露出来,泛着油光,风一吹,淡淡的炭香就飘了过来,混着沙的干爽气,格外好闻。
“首领!云舒!”阿石刚走到池边,就把竹篮往地上一放,抹了把额角的汗,汗珠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掉,落在地上的沙粒里,瞬间就没了踪影。他笑得格外得意,像个献宝的孩子,伸手从竹篮里拿起一块木炭,递到云舒面前,“你看!都按你说的,敲成跟拳头差不多大的小块,断面都用石斧修过了,没毛边,刚好能塞进滤水器,还在太阳底下晒了三天,我昨天特意摸了摸,一点潮气都没有,保准滤水的时候不结块!”
墨渊走过去,从阿石手里接过那块木炭,指尖轻轻敲了敲,木炭发出清脆的“笃笃”声,断面整齐得很,没有半点碎渣掉下来。他点点头,把木炭递还给阿石,语气里带着点赞许:“做得不错。等会儿阿山他们铺完细沙,你们就把木炭运到池边,分好类——铺在滤水器里的要再捡一遍,不能有碎块,铺在池底的按区域摆好,别弄混了。”
“放心吧首领!”阿石拍了拍胸脯,胸膛“咚咚”响,像敲鼓一样,“我早就跟熊族的兄弟们说好了,一人管一类,绝对不弄混!再说了,这木炭是咱们烧了半个月才烧出来的,宝贝着呢,哪能随便乱摆!”说着,他招呼着身边的熊族兽人,把竹篮一个个摆成了长队,黑亮亮的木炭在晨光里泛着光,像一排整齐的黑宝石,格外好看。
云舒坐在石凳上,看着族人们忙碌的身影,心里暖烘烘的。阿山正站在池中央,手里拿着根长木杆,指挥着族人们调整沙的厚度,时不时弯腰用手摸一摸,确保每一块区域都一样厚;几个小伙子推着石碾子,石碾子是用整块青石凿成的,圆滚滚的,重得很,两个兽人一起推,脸都憋得通红,碾子滚过细沙时,发出“咕噜噜”的声响,把沙粒压得严严实实,留下一道平整的痕迹;阿石则在旁边清点木炭,时不时跟路过的雌性说笑两句,讲起昨天搬木炭时,一个兽人不小心摔了个屁股墩儿,引得雌性们笑得前仰后合,笑声裹着晨光,飘得老远。
墨渊端着一碗温热的蜜水走过来,递到云舒面前。蜜水是用部落里酿的野蜂蜜冲的,还加了几颗煮得软软的野枣干,甜香混着炭香,飘进鼻腔里,格外爽口。“喝点水,”他坐在云舒身边,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晨光里她的脸颊泛着淡淡的粉,摸起来软软的,“早上风大,别着凉了。”
云舒接过碗,指尖碰到他的掌心,还能感觉到他掌心残留的沙粒,暖乎乎的。她小口喝着蜜水,温热的甜意顺着喉咙往下滑,连带着胃里都暖暖的,舒服得眯起了眼睛。“你怎么不去帮阿石?”她看着墨渊,眼里带着点笑意,“他们搬了这么多木炭,肯定累坏了,你去搭把手,也能快些。”
“不差这一会儿。”墨渊伸手,把她落在脸颊旁的碎发别到耳后,指尖轻轻蹭过她的耳垂,凉丝丝的,让云舒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他看着她的模样,眼底的笑意更浓了,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撒娇:“我想多陪你坐会儿,昨天忙着挖池底,都没怎么跟你说话。”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云舒耳朵里,像一根细细的羽毛,轻轻扫过她的心尖,让她瞬间红了脸颊,赶紧低下头,假装专心喝蜜水,却没注意到,嘴角沾了点蜜渍,亮晶晶的,像颗小水珠。墨渊看着,忍不住伸手,用指腹轻轻擦掉她嘴角的蜜渍,动作自然又亲昵,指尖的温度留在她的嘴角,烫得她心跳都快了几分。
就在这时,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传来,绿芜提着个竹篮,一路小跑过来,篮子里的野麦饼还冒着热气,麦香混着野果的酸甜味,一下子就盖过了炭香和沙香。“云舒!墨渊首领!”她把竹篮往石桌上一放,拿起一块还热乎的野麦饼,递到云舒手里,“阿桃刚烤好的,特意加了你说的野果碎,外酥里软,你快尝尝,凉了就不好吃了!”
云舒接过饼,指尖被烫得轻轻抖了抖,却还是忍不住咬了一口。麦香先是在舌尖散开,紧接着,野果的酸甜味就冒了出来,不腻不涩,刚好中和了麦饼的醇厚,好吃得让她眼睛都亮了。“太好吃了!”她笑着点头,眼里满是惊喜,“阿桃的手艺越来越好了,比我第一次教她的时候,强太多了!”
“还不是跟你学的!”绿芜坐在云舒身边,又拿起一块饼,递到墨渊手里,眼里满是感激,“以前咱们部落,除了烤肉就是生果子,冬天的时候,冻得硬邦邦的肉根本咬不动,小崽子们都不爱吃,长得也瘦。自从你来了,教我们烤饼、熬粥,还教我们储存粮食,现在每天都能换着花样吃,小崽子们天天盼着吃饭,一个个都长壮实了,跑起来比小兔子还快!”
墨渊接过饼,却没吃,而是转手递到了云舒嘴边,眼底的温柔像要溢出来:“再吃点,你早上没怎么吃东西,等会儿该饿了。”他的声音放得极轻,带着点不容拒绝的宠溺,云舒没办法,只能张口咬了一口,饼渣沾在嘴角,墨渊又伸手轻轻擦掉,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一样。
绿芜坐在旁边,看着两人亲昵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赶紧站起身,提着竹篮往后退:“我不打扰你们了,我去给阿山他们送饼,不然他们该馋坏了!”说着,她还不忘回头眨了眨眼,一路小跑着往池边去,笑声在晨光里飘得老远。
云舒看着绿芜的背影,又看了看身边的墨渊,脸颊红得像熟透的野果,连耳朵尖都泛着粉。“你别这样,”她小声说,声音细得像蚊子叫,怕被远处的族人听见,“大伙儿都在看着呢,多不好意思。”
“看着就看着。”墨渊握住她的手,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掌心,能清晰摸到她掌心的薄茧——那是她教族人烤饼、编竹篮时磨出来的,他摸得格外小心,像在呵护什么珍宝,“整个部落都知道,我早就把你当成我的人了,亲你、喂你吃东西,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他的声音里满是笃定,没有半点犹豫,像一颗小石子,投进云舒的心湖里,漾起一圈圈涟漪,把她整颗心都泡得软软的。她没有再说话,只是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鼻尖能闻到他身上的兽皮香,混着点阳光的味道,格外安心。
池边的族人还在忙碌,木耙划过沙粒的“沙沙”声、石碾子滚动的“咕噜噜”声、阿石爽朗的笑声、雌性们的低语声,混在一起,像一首最温暖的歌,在雾林里缓缓流淌。晨光越来越暖,把蓄水池旁的一切都镀上了层浅金,细沙堆、黑木炭、忙碌的身影,还有靠在一起的两人,都成了这幅晨光画卷里,最动人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