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份暖意没留太久，当最后一缕霞光沉入西山，雾林的夜就又显露出了惯有的性子——清冽的草木气顺着风丝缠上来，绕着人的脚踝打转，连白日里还带着温度的空气，都渐渐浸了凉。蓄水池旁的篝火还没熄透，暗红的火星在灰烬里明灭，像困在夜中的星子，偶尔“噼啪”爆出点火星，刚亮一下，就迅速被潮湿的空气吞掉，没了踪迹。
云舒没跟着族人回山洞歇着，反倒蹲在草棚下整理蓄水池的图纸。桦树皮被夜风卷得轻轻颤动，上面用炭笔标注的池壁刻度、滤水器位置，在月光下泛着浅淡的灰，稍不留意就会看混。她指尖刚压住图纸边角，想核一遍进水口的尺寸，就觉肩上落了片暖意——墨渊的兽皮披风悄无声息地裹了上来，带着他身上惯有的、像晒透阳光的松木香气，连披风上还没散尽的体温，都瞬间驱散了夜露带来的凉。
“怎么不在棚里待着？”他的声音就落在耳侧，低沉得像揉了把夜色，指腹轻轻蹭过她被风吹红的耳垂，动作轻得怕碰疼了她，“露水都沾到发梢了，再吹会儿该着凉。”
云舒抬头时，正撞进他冰蓝的眼眸里。月色顺着他的眉骨往下淌，在眼尾晕开层柔和的光，连平日里因常年征战而凌厉的轮廓，都被夜气磨得软了几分。她忍不住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他下颌线——那里还沾着点白天的泥星子，是帮阿山扶木架时蹭上的，此刻在指尖下泛着糙意，却比任何光滑的器物都让人觉得踏实。
“再核一遍尺寸，不敢马虎。”她把图纸往他面前递了递，指尖点在“进水口斜坡”的标注上，语气认真，“明天铺细沙时得按这个角度来，差半分水流就会冲垮池壁。阿石说石头已经挑够了，我还得看看铺石的顺序，别到时候弄混了底层和上层，白费大家之前的功夫。”
墨渊顺着她的指尖看过去，目光在图纸上停留片刻，随即抬手将她往怀里带了带。草棚的阴影刚好将两人裹住，外面的风声、远处族人偶尔的低语，都像是隔了层软纱，变得模糊又遥远。他的手掌覆在她的手背上，一起按在桦树皮上，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布料渗进来，烫得她指尖轻轻颤了颤。
“不用急，”他低头，鼻尖蹭过她的发顶，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像是藏了没说尽的温柔，“白天勘地时都量过三遍了，阿山和阿石记着呢，错不了。倒是你，从早上到现在没歇过，木尺攥得指节都泛白了，再熬下去身子该扛不住。”
云舒想反驳自己不累，却被他另一只手轻轻捏住了手腕。他的指腹慢慢摩挲着她掌心的薄茧——那是这些天编滤水竹篮、磨木尺磨出来的，虽不深，却在他触到时，让他的动作又轻了几分。“疼吗？”他问，语气里藏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紧张，像是怕碰碎了什么珍宝，连呼吸都放轻了些。
“哪有那么娇贵，这点茧子算什么。”她笑着挣了挣手腕，却没挣开，反而被他圈得更紧。草棚外的篝火突然“噼啪”一声，爆出团火星，刚好照亮他耳尖的泛红——明明是部落里说一不二、连猛兽见了都要退避的银虎战神，此刻却像个被抓包的少年，连指尖都带着点僵硬，半点没有平日的威严。
云舒的心尖突然像被羽毛扫过，软得一塌糊涂。她顺着他的力道往他怀里缩了缩，脸颊贴在他温热的胸膛上，能清晰地听到他沉稳的心跳，“咚咚”的，像敲在她的心弦上，和外面的风声渐渐合了拍。“墨渊，”她轻声开口，声音被夜风吹得发飘，却格外清晰，“你说，等蓄水池彻底装满水，族人们会不会天天来这儿挑水？小芽说不定还会拉着我，在池边编草蚂蚱，等着阿婆来喊吃饭呢。”
“会的。”他低头，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声音温柔得能溺死人，“到时候我在池边搭个木台，让你坐着编，不用再蹲在地上累着腰。我去给你摘最甜的野果，挑最软的兽皮，再把草棚的茅草加厚些，让你不用再受这夜露的凉，也不用再熬夜核图纸。”
他说这话时，指尖正轻轻绕着她的发梢，动作笨拙却认真，连绕错了都小心翼翼地拆开重绕。云舒突然想起初遇时，他拿着她落下的自动铅笔，耳尖泛红、一脸严肃问“这是神赐的尖牙吗”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肩膀都跟着轻轻抖。“你那时候还怀疑我是外族奸细呢，”她仰头看他，眼里盛着月光，亮闪闪的像落了星，“现在倒好，连我编草蚂蚱都要管，管得也太宽啦。”
墨渊的耳尖更红了，却没避开她的目光，反而定定地看着她。他的拇指轻轻蹭过她的下唇，指尖的薄茧带来点微痒的触感，让她呼吸骤然一滞，连心跳都漏了半拍。“那时候不知道，”他的声音低了些，目光落在她的唇上，像是被烫到般又挪开，却没几秒就忍不住重新落回去，眼神里满是藏不住的情意，“不知道你会为部落烧开水、编竹篮，会画能存住水的图纸，更不知道……你会住进我心里。”
最后几个字说得极轻，却像颗火星，“轰”地落在云舒的心尖上，瞬间烧得她浑身发烫。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连耳尖都热得能滴出血来，下意识地想往后躲，却被墨渊伸手扣住了后颈。他的掌心带着灼热的温度，让她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脸越靠越近，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夜风吹过草棚，茅草“沙沙”作响，混着远处族人的鼾声、草丛里的虫鸣，成了此刻最私密的背景音。他的呼吸落在她的唇上，带着野果的清甜和松木的气息，让她连眼睛都不敢眨。就在两人的唇即将相触，连空气都要凝固时，不远处突然传来“哗啦”一声——是阿山起夜时没看清路，一脚踢翻了装水的陶罐，紧接着就是他粗声粗气的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没瞅见脚下的罐子，没吵着大家吧！”
暧昧的气氛瞬间被打断，云舒像受惊的兔子般往后缩，脸颊红得能滴出血来，连不敢抬头看他。墨渊的喉结滚了滚，眼底闪过丝无奈，却还是松开了扣着她后颈的手，只是指尖依旧牵着她的，没让她跑远。他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喊了句“没事，小心点，别摔着”，语气里还带着点未散的沙哑，听得云舒的心跳又乱了几分，指尖都在轻轻发颤。
等外面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四周又恢复了安静，墨渊才重新看向她，眼里带着点揶揄的笑意：“吓跑了？刚才是谁说自己不娇贵，现在怎么像只红透的野枣？”
“才没有！我只是……只是觉得夜风有点凉！”云舒嘴硬，却不敢抬头看他，只能盯着他胸前的兽皮纹络，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披风的边缘，连声音都小了些。
墨渊低笑出声，胸腔的震动透过相贴的身体传过来，让她的脸颊更热了。他伸手把她重新揽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里满是纵容：“好，是夜风凉，不是你吓跑了。那等会儿回去，我给你煮蜜水喝，加你最喜欢的野枣干，暖一暖就不凉了。”
云舒“嗯”了一声，声音软得像棉花，往他怀里缩得更紧，鼻尖蹭着他的兽皮披风，满是安心的气息。草棚外的篝火彻底熄了，只剩月光透过茅草缝漏下来，在地上洒下细碎的银辉，像撒了把碎星。两人就这么静静坐着，听着彼此的心跳，听着雾林的夜风，连时间都像是慢了下来，温柔得不像话。
不知过了多久，困意渐渐裹住了云舒，她的眼皮开始打架，头轻轻靠在墨渊的肩上，呼吸渐渐变得平稳，连手里攥着的图纸都松了下来。墨渊低头看她，月光落在她的脸上，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淡的阴影，嘴角还带着点未散的笑意，像个偷了糖的孩子，模样软得让人心动。他小心翼翼地把她打横抱起，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易碎的琉璃，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兽皮披风裹得紧紧的，将夜露和凉意都挡在外面，只留满怀的暖意。墨渊的脚步放得极轻，每一步都踩在松软的泥土上，没有发出半点声响，生怕吵醒怀里的人。路过蓄水池时，他忍不住低头看了眼——月光下的池底泛着浅淡的灰，再过几天，这里就会盛满清澈的水，就像他的心，此刻被怀里的人填得满满当当，再也容不下别的东西。
回到山洞时，里面的族人都睡得正香，只有角落里的小芽翻了个身，嘴里含糊地念叨着“云舒姐姐……野果……雏菊芽芽……”，说完又砸砸嘴，沉沉睡去。墨渊轻手轻脚地把云舒放在铺好的兽皮垫上，又拿过另一张厚实的兽皮，仔细地盖在她身上，连边角都掖得严严实实，没留一点缝隙让夜风钻进来。
他坐在床边，指尖轻轻拂过她的发梢，目光落在她的睡颜上，久久没有移开。冰蓝的眼眸里，没有了平日里的凌厉和冷意，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温柔，像月光下的湖水，能将人彻底溺毙。
“云舒，”他轻声开口，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连怕惊扰了她的梦，“以前守着部落，只想着护大家周全，从不知道家是什么模样。直到你来了，我才明白，有你在，才像家。”
夜露渐浓，山洞里静得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墨渊守在床边，像尊沉默却温柔的守护者，一动不动，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晨光渐渐透进山洞，才轻轻起身，帮云舒又掖了掖被角，转身轻手轻脚地走出山洞——他要去山林里准备早上的猎物，还要再检查一遍蓄水池的工具，让她醒来时，就能看到一切都妥帖的模样，不用再为任何事操心。
晨光刺破雾霭，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时，云舒终于醒了。身上的兽皮还带着墨渊留下的暖意，鼻尖萦绕着熟悉的松木香气，让她瞬间想起昨晚的一切，脸颊又热了起来，嘴角却忍不住往上扬。她坐起身，刚好看到墨渊从外面走进来，手里提着两只肥硕的野兔，肩上还扛着捆新鲜的木柴，晨光落在他身上，镀上一层耀眼的金边，连身上的泥点都显得鲜活。
“醒了？”他笑着看她，眼里的温柔像要溢出来，连声音都放软了几分，“蜜水在石灶上温着，我加了你爱吃的野枣干，你先坐着喝着暖暖胃。我去处理猎物，中午给你烤兔肉，再炖锅野菌汤，补补你这几天熬的夜。”
云舒“嗯”了一声，看着他转身忙碌的背影，心里像被温水浸着，满是暖意和踏实。她知道，接下来的日子，会有清澈的池水装满蓄水池，会有喷香的烤肉和甜润的蜜水，会有族人们的笑脸和小芽的雏菊慢慢长大，更会有身边这个人，一直陪着她，把这雾林边的苦日子，一点点过成最温暖、最甜的模样。
而此刻，蓄水池旁的族人们已经开始忙碌起来，木铲挖泥的“沙沙”声、木秤晃动的“吱呀”声、阿山和阿石的笑声，再次响起在这片充满希望的土地上，伴着晨光，织成了一幅鲜活又热烈的画——只是没人注意到，阿山路过草棚时，看着地上遗落的半张桦树皮图纸，挠了挠头，小声嘀咕：“昨晚我好像撞破战神和云舒什么事了？怎么战神当时的声音，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