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底的武汉,因国民政府部分机关和大量难民的涌入,显得格外拥挤而喧嚣。长江码头上人头攒动,街面上各种口音混杂,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战时特有的惶惑与躁动。在这片喧嚣之下,一场关乎抗战前途的暗流,正在高层之间涌动。
蒋介石的临时行辕内,气氛凝重。他刚刚听取了南京防线节节败退的噩耗,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陈布雷小心翼翼地呈上几份文件:“先生,延安方面,桂系,滇系,还有……辽西的张汉卿,都发来了电报,除了表达抗战决心,也均提及了……加强各方军事协调,共商大计之事。”
“共商大计?”蒋介石冷哼一声,将文件扫到一边,“无非是想趁火打劫,要番号,要地盘,要话语权!尤其是张汉卿,拥兵自重,屡抗中央,如今倒摆出一副忧国忧民的姿态!”
“先生,”陈布雷低声道,“如今国难当头,民心士气皆系于团结。且日军势大,单凭中央军……恐难支撑。若能将各方力量真正整合,统一号令,或可……”
“整合?谈何容易!”蒋介石烦躁地打断他,“李德胜、伍豪那些人,是要借抗战之名行扩张之实!李宗仁、白崇禧,向来与中央离心离德!龙云更是偏安一隅!至于张汉卿……哼!” 他虽然忌惮各方势力,但更不愿看到他们借此坐大,挑战他的权威。
然而,南京岌岌可危的现实,以及汪兆铭集团与日本勾连的风声,像两条鞭子,抽打着他。他知道,再不做出团结的姿态,不仅国际观瞻受损,内部也可能分崩离析。
就在这时,侍卫长进来报告:“先生,伍豪先生、玉阶将军的代表已抵达武汉。李宗仁、白崇禧将军,以及龙云主席的代表也在路上。另外……辽西张汉卿派了其夫人于凤至女士作为全权代表,已到汉口。”
“于凤至?”蒋介石眉头一挑。他没想到张汉卿会派她来。一个女流之辈?但转念一想,于凤至在辽西的作用他早有耳闻,此女绝非寻常人物。张汉卿派她来,既显示了重视,又或许是一种不愿亲自低头的姿态。
“告诉他们,明日召开国防联席座谈会,共商抗战事宜。”蒋介石沉吟片刻,终于做出了决定。他倒要看看,这些各怀心思的人,能“商”出个什么结果。
……
武汉一家略显僻静的旅馆内,于凤至刚刚安顿下来。她拒绝了地方官员的接待,选择住在这里,方便与各方人士秘密接触。房间内,她正与提前抵达的伍豪会面。
“于夫人,一路辛苦。”伍豪微笑着伸出手,态度亲切而真诚,“汉卿将军和你在辽西坚持抗战,成绩斐然,令人钦佩。”
“伍豪先生过誉了,不过是尽一个中国人的本分。”于凤至与他握手,感受着对方手掌的力度和温暖,“如今形势危急,南京旦夕可下,汪兆铭之流又蠢蠢欲动。若不能真正团结起来,统一指挥,各自为战,只会被日军各个击破。我们此来,是抱着极大的诚意,希望促成真正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
伍豪神色肃然:“我们完全赞同夫人的看法。我党早已表明态度,愿意在蒋委员长领导下,为抗战贡献全部力量。但前提是,必须实现民主,改革政治机构,动员全体民众,并给予各抗日党派和武装力量应有的合法地位和物资补给。否则,团结就是空谈。”
于凤至点头:“这是关键。不仅要解决共产党和八路军的问题,也要解决各地抗日义勇军,包括我们辽西部队的合法地位和补给渠道。此外,军事指挥权必须统一且高效,不能再出现淞沪、南京那样指挥混乱、徒耗兵力的情况。” 她顿了顿,压低声音,“我得到一些风声,汪派活动频繁,恐怕会有不利于团结的大动作,我们必须尽快促成此事,不给投降派任何空间。”
伍豪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夫人深明大义,消息也如此灵通。请放心,我们会全力配合,争取在明天的会议上,推动实质性的进展。”
两人就一些关键问题交换了看法,达成了初步的默契。
伍豪离开后不久,李宗仁和白崇禧的代表也秘密来访。桂系与蒋介石矛盾已久,他们对所谓的“团结”充满疑虑,担心被借刀杀人,消耗实力。
于凤至坦诚相告:“德邻将军、健生将军的担忧,我感同身受。但如今之势,覆巢之下无完卵。唯有联合,尚有一线生机。我们辽西愿意与桂系,以及所有真心抗日的力量携手,共同向中央争取公平的待遇和指挥权。前提是,我们必须自己先团结起来,形成一个有力的声音。”
她的话说到了桂系代表的心坎上。他们需要辽西在北方牵制日军,也需要一个盟友来增加与蒋介石谈判的筹码。
送走桂系代表,于凤至感到一丝疲惫,但精神却高度亢奋。她就像是一个精密的枢纽,在各方势力之间穿梭、沟通、协调。她知道,明天的座谈会,将是一场没有硝烟却同样激烈的硬仗。
夜色中的武汉,霓虹闪烁,却难掩其下的暗流汹涌。各方的代表,都在为明天的会议做着最后的准备。团结的呼声很高,但利益的博弈,才刚刚开始。于凤至站在窗前,望着长江上往来的船只,心中默念:无论如何,必须促成此事!为了那些在南京浴血奋战的将士,为了那些在日寇铁蹄下呻吟的同胞,也为了辽西和整个中国的未来。
武汉的夜晚并不平静。在于凤至与各方密谈的同时,蒋介石也在与他的心腹密商,筹划着如何在会议上掌控主导权,既利用各方力量,又防止其坐大。而一则关于日军在南京城外某地实施“惩戒性屠杀”骇人听闻的消息,通过特殊渠道传到伍豪和于凤至耳中,更让所有人意识到,促成团结已刻不容缓。明天的座谈会,注定不会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