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完全黑下去之前,瑾玉背着少年来到了医心堂。
眼见大门又要落锁,她急忙大喊:“等一下!”
“怎么又是你?”
对方似乎有些不悦。
瑾玉看着他,也皱起了眉。
又是你!
上次为难她的也是这一个人。
还未等她开口,那人就冷声道:“医心馆不接纳外门弟子。”
瑾玉咬牙,不仅不退,反而还上前一步,“救不救,不是你说了算!”
她不等他回答,就越过他踏了进去。
身后一道剑气朝她袭来。
“谁允许你进去的!”
瑾玉利落侧身,用剑鞘拦住了那攻击,拔剑指向他的咽喉。
“同门之间怎可无故偷袭?!”
她执剑一步步走向前,目光凌冽,面露愠色,“医心堂本为救治伤患之地,何来阶级层次之说?如果连病人的身份都要核实清楚才肯医治的话,那还叫什么医心堂,叫狗屎堂还差不多。”
对方愣住了,显然意料到会发生这样的变故。
剑身折射出一道冷光,削去了他的长发。
他敢怒不敢言,因为他的剑早已被少女一掌击飞。
“我是桂岭刘家的...”
言外之意就是我有背景。
瑾玉冷笑一声,“我管你哪家的,德不配位就把位置让出来,有的是人可以胜任。我告诉你,今天就算是江家的人,也得给我道歉!”
“是你偷袭。”他梗着脖子,脸涨红成猪肝色。
“是谁偷袭?”瑾玉一把将剑捅入他身后的木门中,扬起细小的木屑,“是谁偷袭?!”
那弟子脸色发白,只恨恨瞪着她。
瑾玉抽剑入鞘,冷声道:“你听好,这次我不打你,是因为我心善,不代表我下次不会打你。”
随后,她大步踏出门去,只留下一句:“尽好你的责任,否则我也不介意去掌门议事堂走一走。”
瑾玉不知道的是,在她走后,男子眼中迸发出剧烈的怨怼,视线紧紧聚焦在她离开的方向,而后捞起地上的剑砍向木门,划出一道道浅色的划痕。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等血气褪去些许,他眸光一沉。
他没有理会那病床上的少年,而是掏出一枚发黑的玉牌,传信。
“表姐,有个外门弟子资质颇佳...”
————
白序醒来时,发现自己竟然躺在医心堂。
昨天的回忆涌上心头。
他不在赌坊,不在自己的洞府,也不在树林里,记忆在遇上那邪修后戛然而止。
他那本该被输出去的本命剑,此刻正安静的躺在他的枕边,折射出白热的晨光。
他苦笑一声,怜惜的摸着那断痕,“也算是,发挥了些作用...”
果然自己还是不适合修行啊...
回想自己在宗门的七年,几乎大半时间都是在插科打诨。
他不配做剑修,他配不上“流光剑”。
可就在他神伤时,那失去光泽的剑却猛的一亮。
他惊讶的看去,原来是窗外的麻雀飞走,把那缕遮住的光芒照还。
这又算不算是流光剑对他的回应呢?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他突然看到那藏在剑柄下的纸条,伸出手取下,打开来,赫然写着一句话——
“作为你昨天救我的举动,新旧恩怨一笔勾销。那六百灵石,拿去给流光剑修补,或许还能抢救回来。”
他心中一暖,温柔的抚摸流光剑剑柄。
这几年...你跟着我,苦日子过了许多。
可惜我是庸才,我会把你补好,另寻新主的...
修仙,不适合他,他想回家了,回到他爹身边接管青云城。
-————
踏着晨光,积雪有些消融了,大地快要回春。
瑾玉三两步走出院门,关门落锁。
她今早出门,是要去见陆祈年一面。
踩着积雪,雪陷下去时的沙沙声是那么娴静美好,即便是冬天,也有属于它的温柔。
王孙贵族通常不和他们一同居住在简陋的弟子居。
因此瑾玉需要踱步至风景好、采光好、灵气浓郁的山间小楼上。
虽然已经来此处好几次了,但瑾玉每当看到这置身山水间的小楼,还是不免有些嫉妒。
瑾玉:和你们这堆有钱人拼了。
她很快便从活络的心思里收回,屈指敲门。
只是,敲了许久都没有人应答。
太阳已经升到正午了。
瑾玉耷拉着脑袋,腿已经有些发麻了。
她扭头看了眼身后的鱼池,指尖轻轻拂过那鱼的红色脑袋。
“不等了。”
起身,要走,但步子怎么也迈不开。
她还是很犹豫,毕竟接下来三个月她都会待在藏书阁。
而陆祈年与她之间也没有通讯用的玉牌,若是她不在的日子,陆祈年怠慢了功课怎么办?
总归是要亲手把东西送至对方手里,细细嘱咐,才安得下心。
——
在山林的小径上,宁一正拧着眉想着什么事。
皇后娘娘念子心切,送来一封家书,称病成功将二殿下骗回去。
就是为了不让二殿下参与苍山宗外门大比。
如今殿下已经依照信的内容在去往回宫的路上了。
他则是被殿下命令回来和宁瑾玉那个女人解释。
解释个啥啊!
但为了交差,他只好装作答应的样子。
只希望过两天回去的时候,皇后娘娘能责罚轻些吧...
都怪宁瑾玉!
他心里正暗恨,不曾想刚回到庭院就正好看见那少女。
正所谓敌人见面分外眼红,他没好气问道:“你来做什么?”
瑾玉看见来人时眼前一亮,可对方一上来就和吃炸药了似的,把她定在了原地。
“我来找你家殿下。”
“我们殿下如今不在这儿...”他刚要说“以后都不会在这”这句话时,怀抱里就被急匆匆的塞了一个包袱。
对方嘱咐道:“这是给你家殿下的。我接下来几个月都在藏书阁学习,还请你转交给他,告诉他千万不要懈怠修行。”
那少女一说完便火急火燎要走。
宁一看着这包袱有些不是滋味,他叫住了她。
“慢着。”
“嗯?”对方回头,歪着脑袋看他。
“我劝你还是早日放弃比较好...
你们不是一个阶级的。
皇族是不会允许一个平凡的女子嫁入宫中陪伴帝王左右的,即便进了宫...”
也只能做个地位低下的答应。
虽然他知道这些话对于眼前的少女很残忍,但比起让对方飞蛾扑火,还是早点说明白的为好。
谁知少女只是朝他微微颔首,“我知道,帝王家的冷酷...”
她垂眸,似乎想到了什么不愉快的经历,随后继续道:“我只希望他能够进入内门。在这之后,我绝不纠缠。”
少女一说完就如同山里的精灵一般,飞下了山。
宁一站在林间阴影处。
他撇了撇嘴,看向林间,不语。
这世上真的会有什么也不图的人吗?
他不太信。
虽然对此有些动容,但事关他未来的前途命运,微乎其微。
他打开包裹,里面有一件带着莲花香的明黄色衣袍。
他立马就认出来这衣袍,只不过与记忆中稍有不同,边际被纹上了淡粉色冰蚕丝线织成的莲花。
冰蚕丝线难得,且极易被绞断。
可这衣袍上的图案却很精细,可以窥见缝补之人的用心良苦。
他面不改色,将其余物件都一并烧毁了去——不能给殿下半分念想。
只是这衣袍,他还是留了下来,原因他自己也搞不清楚,或许在心底...他是希望终成眷侣的吧...
他仿照少女的笔触,拟下一封诀别书。
用尽世间所有刻薄的话,去浇灭殿下心里燃起的火焰。
宁一默默做完这一切后,彻底将小院落上了锁。
殿下,您不要怪臣狠心。
您天生就是成为帝王的命,臣绝对不会违背辅佐您称王的决心。
您不该在此处停搁,白白浪费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