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并没有站什么人,空旷的街道用于花轿通行,花台的最前面有四名乐女弹奏琵琶,琵琶声随柳丝轻拂,偶尔一下铮鸣如同大珠小珠落玉盘。
清脆的乐声下藏匿着有规律的沉闷撞击声。
而这声音虽小却也不到完全听不到的程度,奇异的是竟然无一人发觉。
他们打开门窗,虔诚跪拜,立上香火,祈祷着今年风调雨顺,阖家欢乐。
咚——咚——咚——
是他们的心跳声,有规律的、包在躯体下的、期待被听到的...
于是悉悉索索的保佑声掩盖过了心跳声,掩盖了那有节奏的撞击声。
求神拜佛,拜的也不过是欲望罢了,然而,不敢坦白直说出自己的愿望神明怎么垂怜?
躯体里被掩藏起来的欲望和空气中那缕缕花香里的一丝血腥味一样,见不得人。
可总有人要站出来,挑明这一切,让那些原先藏在黑暗里的东西重新得以窥见光明。
丝竹声停了下来,车队被拦住了,瞬间静可闻针落。
只见车队前踱步而出一少年郎。
‘他’眼若星河,是承载春水的最佳容器,脖颈上三颗令人垂怜的黑色小痣总是不自觉吸引走人们的视线,叫人...生不起气来。
拦截花轿游行,是极其不符合规矩的,可却无一人上前驱赶。
安城主微微皱起了眉,幽深的眸里闪过一丝不安,他身侧的管事上前,不解问:“楚公子这是何意?”
那‘楚公子’快步上前,从身后取出一盏茶,奉上,淡笑道:“在下不忍心看城主如此年纪还要跟着走那么多路,特奉来一盏热茶给城主润润嗓子。”
男人面上闪过一丝复杂,转过身捏了捏眉心,摆手拒绝道:“不必...”
少年不恼只垂下眸有些失落模样,随后奉茶递给身旁的管事,“那邱叔您喝吧。”
邱叔也就是城主身侧的管事,年纪约莫四十好几,面若肉盘,眼睛眯成一条缝看起来很有福态,他有些受宠若惊,从少年手里接了过来,“多谢多谢...”
待饮下半蛊,茶碗落地,咔嚓——清脆的响声,剩下半盅茶水泛起一道弧光晃了众人眼。
剑出鞘,冷光驱散了空气中浓郁的花香,将那一丝血腥味暴露在众人感官中。
这是一道讯息,那跟在花轿旁的少女也闻讯拔出剑来,轿上‘花神’却被无形的屏障困在了高台上,男人擦去唇角的血,眯着的眼里暗芒一闪而过。
‘花神’瘫坐在花台上,脸部慢慢没了血色,就像是生命力被汲取走了那样,犹如被蚂蝗嗜血。
阵法被催动了!
“楚若山!”
闻惊鸿执剑劈向那屏障,然而却没有什么用。
可恶!
她望着台上那人越来越苍白的脸色,瞳孔猛缩,抬剑又是数剑劈去,“楚若山!我会救你的!”
你是跟着我入的这修真界,我拼尽全力也要把你完完整整的带回京城!
但是没有用,这阵法太强大了...她又一次体会了无能为力的痛苦,父亲..母亲...奶娘都是这样一点点死在自己面前的...没用...她救不了任何人,她报不了任何仇...
手中的剑变得如此沉重,她依旧麻木的执剑劈去。
“惊鸿...”台上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恢复了原先的模样,楚若山朝她强撑着笑,“惊鸿,我没事...别怕...快去帮师姐...”
对...对!瑾玉师姐!
她猛地回头去看那穿着男装的少女,对方正与四五名黑袍人缠斗着。
兴许是感受到了她无助的眼神,对方回头大喊道:“惊鸿,把花篮里的花丢进去!找到切口再用劲破开它!”
花...?
她快速夺过那花篮,花瓣扑朔而下,她这才发现这花上竟然布着微弱的灵气!
她复杂的望了眼那少女,回想起她的话——“以武取胜虽然简单粗暴却也是莽夫行为,凡事都要未雨绸缪为自己铺好一条可以逃跑的路线。”
伴随着花瓣洒入,原先还坚不可摧的屏障一点点薄弱下去,她瞅准时机,用尽全力挥出一剑,那屏障如同琉璃般破碎而去。
她跃上高台,一把将少年救了出来,后者也慢慢恢复了血色,但昏了过去。
她松了口气,把他安置好后便去支援师姐。
————
瑾玉用手背擦去唇角的血,抬起剑跌跌撞撞朝男人走去,她勾起一抹笑,“邱叔...你藏的可真够深的。”
安城主皱眉拦在两人之间,疑惑问道:“宁姑娘何故如此?”
她抬眸不理会,只脚尖点地飞速绕过他,给他身后的男人一剑,剑直直刺向男人心脏,却还是被抓握住了,她无奈咬牙抬剑削去对方半只手掌后,再收力向下劈去。
对方终于睁开了那眯成一条缝的眼睛,卸去了平日的温和变为阴冷。
元婴期的气息不再隐藏,放出灵气将她直接振飞了出去。
靠北了!早说元婴期和金丹期差别那么大,她无论如何也得在修炼到元婴期后再接任务啊!
她被这气息压制猛地吐出一口血来,连连向后退去,眼看着后背就要撞到墙上她连忙在空中稳住身形,把剑卡在那花轿板上减速缓冲。
把木板划出了一道三米长的口子,这才停了下来。
花轿不堪重负坍塌下去,露出里面血淋淋的惨状。
少年们被折磨的不成人样,双手被束缚着跪在板上,皆面容灰白,低垂着脑袋,似乎早就失去了活的欲望。
而五人中唯有一少年抬头与她对望。
少年睁着黑眸,眼下青灰疲惫不堪,乌发因血迹贴在他脸上,好不可怜...
————
袁怀瑾好不容易适应了光线,一眼便看到了她...熟悉的、无法忘却的...光。
那时,她是月亮,散发着他从未见过的光
而今,她是太阳,在雾蒙蒙的天际,给予他窥见光明的权力,照耀着他。
她曾给予了他这辈子、这生命中为数不多的光。
她是来拯救他的吗...是吗?
他又看到了那双眼眸中流淌的怜悯...
真好。
————
瑾玉瞳孔猛地一缩,原来...原来还是个拐卖虐待人口的组织。
她望着这一张张本该青涩如今却饱含死意的脸,胸腔里窜上一股火气。
星火掉进干草堆里猛的冒了上来。
见那城主依旧站在凶手身前,她不禁冷笑,“早听闻城主受人爱戴,原以为是个公正贤明的主,如今看来却是为虎作伥!”
对方不做声,只攥紧了拳头,“误会。”
“误会?!事实摆在眼前,我可不信什么名门正派会将这群少年少女这番折磨,怎么会是误会?”
“他们都是...半妖。”
瑾玉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可听到这话时,不禁咬紧了牙关。
难怪...难怪周遭百姓无一人出声质疑,原来都默许此番行径,就连闻惊鸿的脸上也闪过一丝迟疑,只有她...她反倒还成了那个奇怪的人。
她问:“他们可有伤人害人行径?”
安城主沉默了。
瑾玉见他还护着那幕后真凶,抿唇运作灵力布与剑锋,冷声喝道:“无论是非对错,他伤我同伴已成事实,你若再拦我便连你也一起杀。”
她频频向城主身后的男子望去,见他迟迟不死,内心不免焦灼。
方才分明见他重伤,难不成灭心莲的毒性是被灵力封住了吗?
怎么这么难杀...
必须趁他病要他命,不然等对方一恢复他们都得完蛋!这个安城主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古道城可以补偿解释...宁姑娘可否莫要动手...”
她冷下了眼,不管不顾使出一招碎剑诀,“给劳资滚开!”
千千万万道棱形光芒带着杀意袭去,带着要把大地捅穿的气势,那光辉如夕阳折射湖面波澜,带着与之气质不符的温柔,是残阳的泪水。
见对方依旧不退,大有为其去死的架势,她翻了个白眼。
剑收不回来,她的杀意也不会更改,只得于空隙间将其一脚踹飞。
煞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