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怀揣着心事走进书屋,买了一本《低级符文大全》,而后又买了一本《心剑合一诀》。
正要离开时,放在木门旁边第一个书架上的一本不起眼的书吸引了她的视线。
并不是因为这书非常耀眼,它的书皮是非常普通的灰质纸张,但与众不同的是,它的书表面一尘不染,相对于别的书来说保存的非常完善,一看就是被店家非常好的呵护着。
“这是...?”
青莲...什么?
书页上的字体已经有些模糊看不清,纸页泛黄,一看就历经了许久。
隐约能窥探出《青莲剑歌》四字。
“此为五百年前枝虚仙君所作,但因枝虚仙君香消玉殒,因此逐渐被世人遗忘。”
书店老板拄着拐杖走到了瑾玉身边,为她解释道。
“枝虚仙君是?”
那体弱恬静的青年一愣,随即垂下眸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来,“果然,时间不留人,一切都会被遗忘,空即是道,道即是空啊...”
瑾玉看着身旁少女苍白嘲弄的脸色,连忙解释道:
“不是世人遗忘了,而是因为我才仅仅接触修仙两个月,很多东西都不知道,”
她把自己怀里的低阶书拿给她看,证明她所说的都是真的。
“你看,我才只能看低阶的书,所以很多修真界的历史也都不知道,只是听你的话后,想多了解一下枝虚仙君的生平。”
“能修炼到有仙君之称的人,应该都特别特别厉害吧。”
瑾玉脸上露出一些憧憬,毕竟本书就只有三个仙君,一个男主一个反派,还有后期修炼上来的女主,似乎要到合体期才能被成为仙君。
她要是能到合体期,刚刚就能直接拳打江枕月,脚踢那只臭魅株了!
不同于少女的白日做梦,那青年的脸色又恢复了安静温柔,她指尖拂过书脊最后擦去书上的一点灰尘,露出一个极浅的笑,并未直接回答瑾玉的问题。
她道:“你知道江家吗?”
瑾玉听到江家,面色凝固了,这枝虚仙君还是江家的人吗?
见到少女僵硬的脸色,那青年脸色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狠厉,语气里也带着些咬牙切齿。
“青城江家、南宁顾家、荒屿苏家共为修真界三大世家,但你可知道即便三家各自功能不一,也暗流涌动,明争暗抢。”
瑾玉看着青年,不太明白对方为什么突然提到江家,但还是点了点头。
后期的各个女配男配全都是这三家冒出来的,江家主要输出修真人才,以武力称霸,占据了大量灵矿;顾家主医修,负责栽种采买灵草,炼制丹药;苏家与人族皇家关系紧密,还有七大宗门天机阁为靠山,主要做灵器买卖的生意,大陆第一富商,置办了很多拍卖会。
三家的关系也没有他们表面呈现出来的那么和谐,暗戳戳给对方使绊子。
“但你可知道,东临谢家?”
瑾玉茫然。
青年眸子里没有任何涟漪,似乎早就知道对方不知道,“谢家无男丁,仅仅凭借一对天资卓越的双姝,便成为了四家之首。”
“难不成枝虚仙君便是谢家双姝之一吗?”
青年颔首,“但也随着双姝陨世而没落,被其余世家蚕食瓜分殆尽!”
或许是情绪太过激动,那青年苍白的脸上爬满了红晕,竟然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咳嗽声迅速填满了这方狭小的书屋。
瑾玉帮忙顺了顺她的后背,想为其输送一些灵气为其疏通经脉,却被对方摇头拒绝了。
“我现在已经寿元将尽,丹田就像无底洞,你的灵气对我毫无用处。”青年缓过气后,平静道。
至于是多平静呢?
瑾玉没有从她脸上看出来一点将死之人的遗憾,对方的眸子就像激不起浪花的死水,平静的好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青年翻开书页第一面,用发青的指尖点了点书页,示意瑾玉看。
【谢晚棠,枝虚元君,千古第一奇才,追求大道至简,是记录以来第一位差点成功飞升之人。】
“谢晚棠,是现江家掌门人死去的原妻。”
瑾玉听到这里皱起了眉,问道:“仙君都已经是千古第一奇才了为什么不招人入赘左拥右抱啊?”
青年酝酿起来的痛苦被少女这一声硬生生打断了,她一噎,垂下眸,若有所思。
良久,她开口道:“我当初也是这么想的。”
瑾玉点了点头,随后突然反应过来,不可置信的看了看眼前的青年,又看了看手里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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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是...?”
青年合上书,用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看她,一字一句道:“在下谢青棠。”
见少女一副惹到大佬的惶恐模样,她忍不住扶额发笑,“不必担心,我如今只有一年可活了,不会对你做什么。只是...”
她话锋一转,“思来想去,我都觉得,不应该把姐姐和我一同创作的青莲剑歌埋没了下去,所以我便在姐姐死后把这些内容都整理了起来,制成一本书。”
“可是五百年来,人来来往往,在看到书的作者是死去的枝虚仙君后,都摇着头离开了。”
她眼中闪过嫉恨,“我可怜的姐姐为救天下放弃自己的道法,在成仙渡劫之际刚好遇上人族妖族开战,她以身作阵扭转了人族必败的结局,可死后却被人遗忘甚至当成了反面例子...”
瑾玉看着掩面的青年,对方没有哭泣,肩膀也没有耸动,不像是悲伤,而是一种悲彻到极致的失望。
瑾玉抬起手又斟酌着放下,想安慰,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就这样陪伴在她身边,陪伴了很久。
久到外门突然下起了雨,然后雨停歇,风又起。
天色暗了下去。
但她觉得,如果她这个时候选择离开,那这个女孩会有多么难过和孤单啊。
所以她不能走。
“你还不走吗?”青年闷闷道。
瑾玉这才有了合适的机会搭话,她道:“记得的,现在有人记得的,枝虚仙君,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
随后,她僵硬生涩的环抱住对方的身体,给予她属于自己的热源,告诉她,她此刻并不是孤身一人。
“历史是不能被遗忘的,尽管它对于现在的我们来说缥缈,是个难以被真正感受的存在。可是,这不能掩盖它存在的痕迹。”
“我想,即便人的肉体死去了,但她的灵魂依旧存活于世间,她可以是一种精神,一本道法,也可以是尘世间游荡的一团风,一片落叶,她与世界永存。”
那孱弱的青年沉默了,平静的瞳孔底下是波涛汹涌的浪潮。
“你愿意继承...”青年唇角干涩舔了舔唇继续道:“我们的意志吗?”
瑾玉点了点头,用真挚的目光看着她,“我的荣幸。”
“即便是...结局失败的...我们的道吗?”青年眼角有些湿润,即便身体孱弱,可攥着书页的手却硬生生把书皮揉皱了。
“什么是失败,什么是成功?不在于世人怎么说,而在于做的人怎么想。”
“那...是极好的。”
————
瑾玉跟着青年学习了三月有余。
谢青棠说,既然找到了继承人,就不开这书屋了,两人结伴,在山水草木间感受道。
瑾玉在瀑布下背心法,在月光中一遍遍学习青莲剑歌。
踏过人间山河,俯瞰过落日,眺望过黄河。
谢青棠行动不便,在外是瑾玉一步一个脚印背着她去看的。
她说,她以为自己会死在昏暗的书屋,却不曾想还有机会再看着辽阔的天地。
“你让我想起了姐姐。”
她搂着瑾玉的脖子,贪恋的感受对方的温度。
“她之前也这么背着我,从山脚走到山顶。”
看着硕大的卡在山间的落日,她又道:“太阳也在一点点死去,五百年前...它比现在还要大...”
————
谢青棠是自己选择死去的,好听一点叫坐化,难听一点叫自杀。
在瑾玉学成青莲剑歌的第二天,她就这么一声不吭的死去了,蜷缩着,躺在床上。
面色青灰嘴角却带着笑。
瑾玉推开门,沉默的看着这一切。
为什么要选择自尽,不是还有足足九个月的光阴?
但她并不会将自己的想法强加给别人。
谢青棠的考究,她不知道,但她尊重且祝福。
风吹开了纸窗,卷来两片落叶。
这是瑾玉最后一次背她了,把她放在小小的棺材里,揣测她的想法,把她埋在了一片海棠花海之下。
她说她如果要死去,希望无名无碑,因为姐姐也是这么死去的。
瑾玉看着这一片白色的海棠花,跪下磕了三个头,“谢谢您的指导,老师...”
————
谢青棠给瑾玉留了一封信还有一把青绿色的油纸伞。
信里说:这把伞是谢晚棠送给她的第一件礼物,她说她这一生闯过很多祸,做过很多错事。
但其中最后悔的,是在五百年前得知姐姐迫于家族长老的逼迫下选择和江家人联姻的事后,一气之下一声不吭的离开了谢家。
她想告诉姐姐,她们谢家的女儿,不需要靠男人来证明自己的价值。
可她仅仅是走了三十年,她在见到姐姐的一面却是最后一面了。
而她也在战争中散尽了灵力,丹田受损,经脉尽废!
成为了一个光有寿命的废人!
没了主心骨,谢家从内部开始瓦解,江家好意收留,看中的却是她的基因!
她侥幸逃脱...可又却...
往事不提也罢。
她最后告诉瑾玉,嘱咐她一定要坚定的走自己的道,努力活下去,替她们去看这人世间的温情冷暖。
瑾玉收起了那把伞和那本青莲剑歌,给书屋落了锁。
此刻又席卷过来两道风,风里有着不同的气息,就像是...两个少女一起嬉笑打闹,游玩于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