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中的玉笛,被他用一块柔软的丝帕,小心翼翼地擦拭着。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在他那张俊美得近乎妖异的脸上,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光晕。
那光晕柔化了他平日里疏离的轮廓,让他整个人都透着一种不真实的、近乎易碎的温柔。
他背对着我,肩背的线条有些僵硬,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却并没有立刻回头。
直到将那支玉笛擦拭得再无一丝瑕疵,珍而重之地放在桌上后,他才缓缓地,转过身来。
在看到我的那一刻,他那双总是波澜不惊的桃花眼,瞬间便亮了,像两颗被点燃的,璀璨的星辰。
随即,那星光便化为了一片温柔的水光。
他站起身,对着我,撩起衣摆,郑重无比地,行了一个足以让任何帝王都为之动容的,五体投地的大礼。
“柳泽,参见妻主。”
他的额头,轻轻地,抵在了冰冷的青石板上。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妻主大才,柳泽……心悦诚服。”
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全然的,发自灵魂深处的敬仰与臣服。
我看着匍匐在地的他,看着他那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清瘦脊背,心中一片柔软。
我没有去扶他,只是缓步走到他对面的石凳上坐下,自顾自地提起桌上的茶壶,为自己和他,各倒了一杯早已凉透的清茶。
“起来吧。”我的声音很平静,“地上凉。”
“是。”
他这才缓缓起身,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眼尾泛着不正常的红,显然是在我来之前,独自一人,不知消化了多少翻涌的情绪。
他走到我面前,却在离我三步远的地方停住了脚,没有再靠近。
他只是静静地站着,微微垂眸。
那是一种带着敬畏的疏离,像一只刚刚被驯服的鹰,即使收起了利爪,也还未习惯栖于主人的臂膀。
“身子可还好?”
我将一杯茶推到他面前,开口问道。
“有劳妻主挂心。”
他微微颔首,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些许皮肉之苦,不碍事。”
“是不碍事,还是不想让我担心?”
我抬起眼,静静地看着他。
他被我的目光看得一滞,下意识地别过脸,苍白的脸颊上,飞起一抹极淡的红晕。
“过来,坐。”
我的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
见他迟疑,我直接伸出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冰凉,清瘦,指节硌人。
我稍一用力,便将他拉到了我对面的石凳上,让他坐下。
“这首《沧海一声笑》,喜欢吗?”
我呷了口茶,慢悠悠地问道。
“喜欢。”
他回答得毫不犹豫,那双漂亮的眼眸里,再次绽放出璀璨的光芒,“此曲……像是为我而作。”
“哦?”我挑了挑眉,“何以见得?”
“此曲风骨,是柳泽求而不得之境。”
他看着我,一字一句,说得缓慢而清晰:“柳泽前半生,如履薄冰,说是随波逐流,实则身不由己。是妻主,让这片沧海,第一次有了‘今朝’的意义。”
他的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却带着一丝锋锐的弧度:“昨日之前,我信天命。所谓‘谁负谁胜出’,不过是旁人书写的命数。”
“是妻主,让我看到,天意,亦可由人定。”
“清风笑,竟惹寂寥,豪情还剩,一襟晚照。”
他说到最后,那双总是清冷的眼眸里,竟染上了一丝灼人的热度,“妻主,昨日您为我做的一切,柳泽此生,都将铭记于心。”
“我不要你铭记。”我放下茶杯,看着他,认真地说道,“我要你,忘记。”
他微微一怔。
“忘记那些不堪的过往,忘记那些伤人的言语。”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从今往后,你只需记住,你是苏玥的夫郎,是我流云苑的半个主人。”
“你的琴,你的笛,只为你自己,和我而鸣。”
我的话,像一股暖流,瞬间击中了他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他眼中的热度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名为“安心”的温柔。
他没有再说什么感激的话,只是端起面前那杯早已凉透的茶,对着我,遥遥一敬,然后,一饮而尽。
千言万语,尽在这一杯冷茶之中。
我们之间,陷入了一种难得的,安静而温馨的沉默。
良久,他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从怀中,取出了一卷用素色锦缎包裹的卷轴,递到了我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