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那双总是波澜不惊的桃花眼里,虽然映着星光,但深处,却藏着一丝难以言说的,死寂般的灰败。
他没有回西厢房,只是一个人,默默地走到了庭院中的那棵老柳树下,抱着琴,静静地坐着,一动不动。
像一尊精美绝伦,却也易碎的玉雕。
我让杜鹃退下,独自一人在廊下站了许久,看着他孤单的背影,心中微微一叹。
白日里,他有多风华绝代,此刻,他就有多孤单脆弱。
顾宸的手段,看似被我轻易化解,但那些淬了毒的污言秽语,对于柳泽这样敏感孤傲的人来说,伤害已经造成。
那是将他最不愿触碰的伤疤,血淋淋地撕开,再撒上一把盐,让他痛得无声无息,却深入骨髓。
我没有去打扰他,只是转身回了房,换下了一身华服,穿上了一件宽松舒适的寝衣。
然后,我端着一盅亲手温的热茶,缓步走向了西厢房。
他的房门没有关,只是虚掩着。
屋里没有点灯,只有清冷的月光,从窗棂洒落进来,将一切都笼罩在一片朦胧的银辉里。
柳泽已经回来了。
他没有坐在琴案前,也没有坐在床榻上,而是蜷缩在窗边那张冰冷的软榻角落里。
他没有抱琴,只是抱着自己的膝盖,将头深深地埋了进去,像一只受了伤,却只能独自舔舐伤口的小兽。
听到我的脚步声,他的身体猛地一僵,迅速抬起头。
在看到是我时,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闪过一丝慌乱与无措,随即又被他强行压下,恢复了平日的清冷。
“妻主。”
他站起身,对着我,微微颔首,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
“夜里风凉,怕你着凉,给你送杯热茶。”
我将茶盅放在桌上,走到他面前。
借着月光,我能清晰地看到,他那张总是平静无波的俊美脸庞上,此刻却是一片苍白。
那双桃花眼,眼尾泛着不正常的红,像是刚刚哭过,却又被他强行忍了回去。
“我没事。”
他似乎察觉到了我的目光,下意识地别过脸,声音有些干涩,“让妻主挂心了。”
他越是装作若无其事,我心中便越是酸涩。
我没有再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地握住了他放在身侧的手。
冰凉刺骨,还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
我的心,像是被这股寒意狠狠地刺了一下。
“柳泽。”
我看着他,声音放得很轻,很柔,“看着我。”
他浑身一颤,像是被我的声音惊到,迟疑了许久,才缓缓地,将目光转向我。
那双总是清冷如寒潭的眸子里,此刻,却写满了挣扎、痛苦,和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无边无际的屈辱。
“还在想白天的事?”我问。
他紧紧地抿着唇,没有说话,但那剧烈颤抖的睫毛,已经出卖了他所有的情绪。
“过来。”
我拉着他冰凉的手,将他牵到床边的软榻上坐下。
然后,我自己也坐了上去,挨着他。
我没有再说什么大道理,只是伸出手,将他轻轻地,揽入了我的怀中。
他的身体,瞬间僵硬到了极点,像一块被冰封了千年的石头。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衣料下那清瘦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
我没有在意他的僵硬,只是像安抚一只受惊的小猫,一下又一下地,轻抚着他柔软的黑发。
“柳泽,我知道你难过。”
我的声音很轻,像叹息,消散在这寂静的夜色里。
“我知道,他们的话,像刀子一样,扎在了你心里最疼的地方。”
“你一定在想,无论自己做得多好,琴弹得多动听,在他们眼里,你永远都只是那个……从象姑馆里出来的,不清不白的倌儿。”
我的话,像一把钥匙,精准地,插进了他心中最隐秘的那把锁。
他再也控制不住,那双一直强忍着泪水的眼睛,瞬间便红了。
一颗滚烫的泪珠,从他眼角滑落,滴落在我的手背上,烫得我心尖一颤。
“是不是……很脏?”
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的厉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压抑的哭腔。
这三个字,像三把淬了冰的刀子,狠狠的扎在了我的心上。
我几乎是下意识的收紧了手臂,将他更深的揽入怀中,仿佛只有这样,才能为他抵挡住那些来自过往的,刺骨的寒意。
“不脏。”
我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我低下头,用我的脸颊,轻轻的蹭了蹭他冰凉的发顶。
“一点都不脏。”
“柳泽,你听着。”
我捧起他的脸,强迫他那双因泪水而迷蒙的桃花眼,看着我。
“你在象姑馆,卖艺不卖身,于污泥之中,守住了自己最后的清白与尊严。这非但不是你的污点,反而是你这辈子,最值得骄傲的勋章。”
我的话,似乎给了他巨大的冲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