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下去！”
护卫们不敢违抗，架起还在大喊冤枉的张承就往外拖。
整个大厅里，只剩下赵康沉重的喘息声，和跪在地上抖成一团的王五。
赵康缓缓转身，血红的目光落在了王五身上。
“你，过来。”
王五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挪到赵康脚下。
赵康蹲下身，巨大的压迫感让王五几乎停止了呼吸。
“你刚才说，你是为了谁，才做这件事的？”他的声音轻得诡异。
王五以为赵康是在考验他的忠心，连忙表功：“为……为苏小姐，也是为您啊都尉！苏小姐心系您的安危，所以才让小人……”
“苏……青……鸾……”
赵康一字一顿地念出这个名字，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果然是她！
这个毒妇！
这个即将成为他妻子，掌控他一切的女人！
她不但要他的权势，她还要他的命！
好一招借刀杀人！先用一个莫名其妙的诅咒搞乱我的心神，再抛出一个替罪羊张承，让我以为抓到了凶手，放松警惕。
等我真的相信这一切都只是张承的个人行为时，她真正的杀招才会降临！
这个王五，不是来邀功的！
他是来传话的！是苏青鸾派来欣赏我恐惧和愤怒的眼睛！
赵康猛地伸出蒲扇般的大手，一把掐住王五的脖子，将他提了起来。
“呃……呃……”王五双脚离地，拼命挣扎，脸上涨成了猪肝色。
“回去告诉你的主子，”赵康贴着他的耳朵，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如同地狱恶鬼般低语，“她的游戏……太低级了。想让我死？她还不够格！”
说完，他猛地一甩，像扔垃圾一样把王死扔出了门外。
“滚！”
王五连滚带爬地逃了，仿佛身后有厉鬼在追。
赵康站在一片狼藉的大厅中央，胸口剧烈起伏。他感觉自己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笼罩着，网上全是那个“死”字。
而织网的人，就是那个躺在他枕边，对他巧笑嫣然的女人。
恐惧和愤怒交织在一起，在他的心里催生出一种毁灭一切的欲望。
苏青鸾……你等着。
我会让你知道，惹怒一头野兽的下场！
……
苏府，静雅的暖阁内，熏香袅袅。
苏青鸾正慢条斯理地修剪着一盆君子兰，姿态优雅，仿佛在雕琢一件艺术品。
侍女快步从外面走进来，脸上带着喜色。
“小姐，成了！”
苏青鸾剪下最后一片枯叶，头也不抬地问：“哦？说来听听。”
“消息传回来了。王五把东西送到了都尉府，赵康当场暴怒，把那个张承打得半死，直接关进了死牢！听说动静闹得很大，整个都尉府都鸡飞狗跳的。”
“是吗。”
苏青鸾放下金丝剪刀，用丝帕擦了擦手，端起茶杯。
一切尽在掌握。
赵康这种人，有勇无谋，性情暴躁，最是容易被情绪左右。一个“物证”，足以让他失去所有判断力。
现在，张承这个替罪羊已经被推了出去，赵康的怒火有了宣泄口。接下来，只要自己再稍加引导，让他相信张承背后还有主谋，是自己的政敌在搞鬼，那么这把刀，就能顺理成章地为自己所用了。
“王五呢？”她随口问道。
“被赵康赶出来了，吓得不轻，现在躲在家里不敢出门。小姐，要不要给他些赏赐安抚一下？”
“嗯，”苏青鸾抿了口茶，“派人送一百两银子过去。告诉他，这几天安分点，别出门，等风头过了，我自会提拔他做个管事。”
“是，小姐。”
侍女退下。
暖阁内又恢复了宁静。
苏青鸾看着窗外，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棋局已经过半，对手的主力被废，自己的棋子安然无恙，还得到了对方最强战力的指挥权。
这棋，怎么输？
她唯一觉得有些可惜的，是郑闲那颗棋子。本来是很好用的，可惜了。不过，死人也有死人的用处。至少，他永远不会背叛。
她悠然自得，却完全没有意识到，在她看不见的角落里，一张真正的大网，已经悄然收紧。
她以为自己是猎人，殊不知，自己早已是别人的猎物。
夜，比墨更黑。
一道黑影，如猫一般，悄无声息地翻进了城西一处破旧的院落。
这里是王五的家。
郑闲潜伏在屋顶上，像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与黑暗融为一体。
他亲眼看着苏府的人给王五送来银子，也亲耳听到了那个丫鬟的嘱咐。
“安分点，别出门。”
郑闲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冰冷的讥讽。
在苏青鸾看来，这是安抚和封口。
但在疑心已经达到顶点的赵康那里，这又代表什么呢？
一个刚刚给自己送来“死亡诅咒”信物的人，转头就收到了来自最大嫌疑人的封口费。
这简直就是铁证如山！
但还不够。
证据链，需要一个完美的闭环。一个让赵康再也无法产生任何其他怀疑的，血淋淋的闭环。
王五，就是这个闭环的最后一环。
他必须死。
而且，必须死得像被苏青鸾灭口。
郑闲在等待。
等待王五彻底放松警惕，等待夜深人静，等待一个最佳的时机。
子时，万籁俱寂。
王五的房里，油灯还亮着。
他把那锭沉甸甸的银子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狂喜和对未来的憧憬。
一百两！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苏小姐果然信守承诺！等风头过去，自己就是管事了！到时候……
他正美滋滋地幻想着，忽然，窗外传来一声轻微的异响，像是夜枭的叫声。
王五吓了一跳，连忙吹熄油灯，将银子死死抱在怀里，竖起耳朵倾听。
外面一片寂静。
他松了口气，暗骂自己疑神疑鬼。可能是野猫吧。
他摸黑躺到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赵康那张狰狞的脸，那双赤红的眼睛，像噩梦一样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就在他辗转反侧之际，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的床前。
王五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呼，一只铁钳般的大手就捂住了他的口鼻，另一只手精准地扼住了他的喉咙。
“呜……呜……”
剧烈的窒息感传来，王五的四肢疯狂地抽搐，眼球暴突。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看到了那张脸。
一张他绝不该在这里看到的脸。
郑闲？！
那个据说已经被乱棍打死，沉尸护城河的当铺学徒？！
他不是死了吗？
巨大的惊骇和不解，是他留在这个世界最后的念头。
郑闲面无表情地感受着手下生命的流逝，直到对方彻底不再动弹。
他松开手，将王五的尸体摆正。
然后，他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
一个精致的锦缎香囊。
香囊里，装着名贵的“醉苏合”。整个都城，只有寥寥几位贵女用得起这种熏香。
而苏青鸾，尤其偏爱此物。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他将香囊，轻轻塞进王五已经冰冷僵硬的手中，让他死死攥住。
做完这一切还不够。
他走到墙边，伸出手指，蘸着从王五嘴角溢出的血迹，在斑驳的墙壁上，一笔一划，写下了一个巨大而扭曲的字。
死。
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做完这一切，郑闲再次检查了一遍现场，确认没有留下任何自己的痕迹。
他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浓稠的夜色里。
苏青鸾，你送了赵康一件“物证”。
现在，我帮你送一件“人证”。
不知道这份大礼，你们会不会喜欢。
第二天清晨。
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了城西宁静的早晨。
王五的尸体被发现了。
消息像插上了翅膀，第一时间传到了都尉府。
当赵康带着人赶到现场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王五的尸体僵硬地躺在床上，脸上残留着极致的恐惧。
墙上，用血画成的“死”字，仿佛还在往下滴着血，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而最让他瞳孔收缩的，是王五手里攥着的那个东西。
他走过去，亲手掰开王五的手指。
一个香囊。
他拿到鼻尖闻了闻。
醉苏合。
是苏青鸾的味道。他这辈子都忘不了这个味道！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全部串联了起来！
畏罪自杀的郑闲，背上诡异的刻字，张承房里搜出的宝石，王五的告密，苏青鸾的赏银封口，以及现在……王五的死！
死掉的王五手里，还攥着苏青鸾的香囊！
这是灭口！
这是赤裸裸的灭口！
这个毒妇！她做事滴水不漏，杀伐果断！她先是利用王五把“证据”送过来，扰乱自己的视线，然后立刻就杀人灭口，不留任何活口！
如果自己再晚一步，如果自己昨晚没有诈出王五的话，恐怕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她以为销毁了人证，自己就拿她没办法了？
可惜啊，可惜！她千算万算，没算到王五临死前，竟然能从她身上抢下这个香囊！
赵康的大脑，已经被恐惧和愤怒彻底烧毁。他所有的逻辑，都沿着郑闲铺设好的轨道，疯狂地冲向了那个唯一的、确凿无疑的结论。
苏青鸾要杀他！
她已经等不及了！
“都尉……这……”旁边的亲卫也被这诡异的场面吓到了，结结巴巴地问，“这……是仇杀？还是……”
赵康猛地回头，眼中布满血丝，神情癫狂。
“传我命令！”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却在颤抖。
“封锁苏府！任何人不得进出！”
“把苏青鸾……给老子带回都尉府！”
“本官要亲自审问她！”
亲卫们全都愣住了。
审问苏小姐？未来的都尉夫人？
都尉这是疯了吗？！
但看着赵康那副要吃人的模样，没人敢质疑。
“是！”
一群护卫领命，如狼似虎地冲向了苏府的方向。
赵康独自站在血腥的房间里，紧紧攥着那个香囊，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
苏青鸾，你不是喜欢下棋吗？
今天，老子就陪你好好下一盘！
把棋盘……掀了！苏府。
静谧雅致的庭院里，晨光透过稀疏的竹叶，洒下斑驳的光影。
苏青鸾正坐在廊下，素手执一卷古籍，身旁的侍女春儿正小心翼翼地为她添上新沏的雨前龙井。
茶香袅袅，岁月静好。
“小姐，都尉大人今天会过来用午膳吗？厨房那边问要不要备上他爱吃的几样菜。”春儿轻声问道。
苏青鸾翻过一页书，眼帘都未抬起。
“不必了。他昨晚没来，今天公务想必更忙。”
她的声音清冷，听不出喜怒。
但春儿跟了她多年，知道小姐心里其实是在意的。昨天小姐特意换了新裁的衣裳，等了整整一个晚上。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粗暴的叫门声，打破了这份宁静。
“开门！都尉府办案！快开门！”
砰！砰！砰！
沉重的府门被擂得山响，仿佛下一刻就要被撞开。
春儿吓得手一抖，茶水溅了出来，烫得她“啊”地一声缩回手。
苏青鸾的眉头终于蹙起。
她放下书卷，清冷的目光望向大门方向，一丝不解和警惕浮上心头。
都尉府办案？
办到她苏府来了？
“去看看怎么回事。”她沉声吩咐。
管家已经连滚爬爬地跑去开门。
大门洞开的瞬间，一群身披甲胄、手持长刀的护卫如狼似虎地冲了进来，不由分说便将府里的下人全都控制住。
为首的队正一脸煞气，目光在院中一扫，最后定格在廊下的苏青鸾身上。
“苏小姐，得罪了！”
他大步流星地走过来，身后的护卫紧随其后，明晃晃的刀刃在晨光下泛着寒意。
“都尉有令，带苏小姐回府问话！”
春儿早已吓得面无人色，哆哆嗦嗦地挡在苏青鸾身前：“你们……你们要干什么！这是苏府！这是未来的都尉夫人！”
队正冷笑一声，根本不理会她，只是盯着苏青鸾。
“苏小姐，是自己走，还是让我们‘请’你走？”
那“请”字，咬得极重。
苏青鸾站起身，身姿依旧挺拔，只是原本从容的脸上覆上了一层寒霜。
她看着眼前这群凶神恶煞的护卫，看着他们腰间的佩刀和眼中的凶光，一个荒谬的念头在她心中升起。
赵康要抓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