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闲站在不远处,看着那些朴实的脸庞上洋溢出的喜悦和对知识的渴望,嘴角微微上扬。
他知道,一颗足以撼动整个时代根基的种子,已经悄然种下。
五姓七望依靠什么垄断朝堂,愚弄百姓?
不就是知识的垄断吗?
当知识不再是奢侈品,当平民也能读书识字,明晓事理,他们那看似坚不可摧的壁垒,迟早会被冲垮!
“大人,”
薛仁贵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低声道,“派出去的人有消息了,那些探子,大部分的落脚点,都指向了……太原王氏在长安的一处别院。”
郑闲眼中的温和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冰冷的寒意。
“太原王氏么……很好。”
他轻声道,“看来,有些人已经迫不及待地想来尝尝这‘格物纸’和‘活字书’的滋味了。”
薛仁贵闻言,神色一凛:“大人,是否要将这些探子……”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眼神中凶光毕露。
在他看来,对付这些暗地里窥伺的鼠辈,最直接的办法就是让他们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永绝后患。
郑闲却摆了摆手,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那笑容里带着几分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不,仁贵,杀了他们,固然一了百了,但也太便宜他们了,而且,也未免太无趣了些。”
他顿了顿,目光悠悠地投向远处那些依旧捧着书册,脸上洋溢着纯粹喜悦的佃户们,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峭:“王家的人不是对我们的格物纸和活字印刷术很感兴趣吗?既然他们如此‘好学’,我们作为主人家,自然要‘慷慨’一些,让他们‘看’个够,‘学’个够。”
薛仁贵眉头微蹙,显然没立刻领会郑闲的深意:“大人的意思是……放任他们窥探?”这可不像郑闲平日里滴水不漏的行事风格。
“放任?不,是‘引导’。”
郑闲踱了半步,双手负于身后,语气平淡,却透着一股洞悉一切的掌控力,“你去安排一下,让人不经意间‘泄露’一些我们正在‘攻克’的技术难题,或者是一些‘改良’的油墨配方、‘新式’的字模图纸。记住,要让他们觉得是自己机关算尽,历尽千辛万苦才得手的宝贝。”
“这……”薛仁贵脸上露出了迟疑之色,“大人,万一……万一他们真的学了去,岂不是……”他担心这等于是将郑家庄的命脉拱手让人。
“学?”郑闲嗤笑一声,那笑声中充满了不屑,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仁贵啊,你太小看这活字印刷了,也太高看他们王家了。这世上的东西,不是看几眼图纸,听几句口诀就能学会的。真正的核心工艺,那些需要千锤百炼才能掌握的细节,他们永远也摸不到门槛。我给他们的,只会是海市蜃楼,是让他们投入无数人力物力,最终却只能得到一堆废铜烂铁的死胡同。”
他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如同黑夜中捕猎的饿狼:“我要让他们知道,有些东西,不是他们想仿就能仿,想偷就能偷的。我要让他们亲自尝尝,什么叫画虎不成反类犬,什么叫赔了夫人又折兵!让他们自己把脸凑上来,我们再狠狠地扇回去!”
薛仁贵何等聪明,瞬间便明白了郑闲的计策,脸上顿时露出了恍然大悟的钦佩神色,抱拳道:“大人高明!此计一出,太原王氏必定会栽个大跟头!属下这就去办,保证让他们偷得‘盆满钵满’!”
他已经能想象到太原王氏那些人拿到“秘方”后欣喜若狂,然后投入巨资仿制,最终却发现竹篮打水一场空的窘迫模样了。
“记住,”郑闲特意叮嘱道,“做得隐蔽些,自然些,别让他们察觉到是我们故意设下的圈套。要让他们觉得,是他们王家的探子神通广大,是我们郑家庄防范疏漏,才让他们侥幸得手。”
他轻轻拍了拍薛仁贵的肩膀,语气带着几分调侃:“太原王氏,五姓七望之一,家大业大,底蕴深厚得很呐。他们既然这么主动地把脸伸过来,我们若是不给他们留点深刻的‘纪念’,岂不是显得我们郑家庄不懂待客之道?”
薛仁贵咧嘴一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期待和狠厉:“大人放心,属下办事,您就擎好吧!保证让他们‘满载而归’,然后哭都找不到调!”
看着薛仁贵领命离去,兴冲冲地去布置“陷阱”的背影,郑闲脸上的笑意缓缓收敛,目光再次变得深邃而锐利。
太原王氏,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他比谁都清楚,格物纸和活字印刷术的出现,触动的不仅仅是王家的利益,而是整个根深蒂固的士族阶层的根本利益。
这些盘踞在大唐朝堂之上,垄断了知识传播与仕途晋升渠道数百年之久的庞然大物,绝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暗处的窥伺,明面上的打压,阴谋诡计,栽赃陷害,各种手段恐怕都会接踵而至,如同潮水般涌来。
“暴风雨,看样子是要来得更猛烈一些了啊。”
郑闲低声自语,眼中却没有丝毫畏惧,反而燃烧着一股熊熊的战意,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
他来到这个波澜壮阔的时代,可不是为了偏安一隅,当个守财奴,享受荣华富贵的。
他要做的,是掀翻这张早已腐朽不堪的牌桌,然后亲手制定一套全新的游戏规则!
而太原王氏,既然自己迫不及待地送上门来,正好可以拿来当他郑闲扬名立万,震慑宵小的第一块垫脚石!
他转身,目光再次投向灯火通明的印刷工坊,看着那些热火朝天赶制书籍的工匠们,心中的某个念头越发清晰和坚定。
“王玄策,”郑闲扬声道,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工坊内。
“小人在!大人有何吩咐?”
王玄策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一路小跑过来,恭敬地躬身行礼。
“我们的书,不能只在庄子里打转转。”
郑闲看着他,目光灼灼,仿佛有火焰在跳动,“长安城,那里才是我们真正的战场!我要让全长安的人,无论贫富贵贱,都能读到我们的书,都能看到知识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