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外部奢华诡异的风格不同,此地四壁光秃,唯有地面镌刻着一座极其繁复、线条却透着一股“非正统”粗糙感的传送阵。阵基并非纯净魔晶,而是由各种蕴含不稳定空间能量的残次品、乃至某些深渊异兽的骸骨碎片拼凑而成,散发出桀骜不驯的混乱波动。这正是一条被位面商人偷偷开辟、用以规避正规监管的“非法”路径。
“就是这了?看着可不怎么牢靠!”阿骨打盯着那仿佛随时会散架的阵法,熔金瞳孔中满是怀疑,紧了紧手中的“裂地者”,下意识地挡在气息因签订契约而略显晦暗的张灵枢身前。
“别无他路。”张灵枢声音平静,指尖那枚扭曲的暗灰色钥匙已自行悬浮而起,滴溜溜旋转着,引动室内紊乱的空间能量。他依照查尔斯所授法诀,将一缕神识混合着微薄道元注入钥匙。
嗡——!
钥匙骤然亮起刺目的灰光,猛地扎入传送阵核心!如同烧红的烙铁插入冰水,整个阵法瞬间被激活,却并非平稳启动,而是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仿佛金属扭曲断裂的剧烈震颤!地面刻痕迸发出极不稳定的惨白光芒,狂暴的空间乱流如同脱缰野马般在斗室内疯狂窜动,撕扯着空气,发出鬼哭般的尖啸!墙壁上出现道道细微的空间裂痕,整个“漂泊宝库”都随之摇晃起来!
“不好!这破阵要炸!”阿骨打怒吼,周身暗金血气本能地爆发形成护罩,将两人笼罩。
就在这混乱达到顶点,传送即将失控崩毁的刹那——
异变陡生!
斗室内狂躁的空间乱流骤然一滞,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强行抚平。空气中,无数细小的、如同破碎镜面般的晶莹光点凭空浮现,飞速凝聚、重组,最终化作一道模糊曼妙、却又无法看清具体容貌的女性虚影。她仿佛由万千幻象叠合而成,每一瞬都在变幻,唯有那双眸子,清澈、冰冷、深邃,仿佛能倒映出万物最本质的“真实”,穿透一切虚妄,直接落在了张灵枢身上——更准确地说,是落在他眉心识海深处,那初成不久、光华内敛的元神雏形之上。
正是此地之主,深渊领主——千面魔姬!
没有滔天魔威,没有愤怒呵斥,只有一种近乎纯粹的、好奇的“审视”。她微微侧首,仿佛在“嗅”着张灵枢元神散发出的、那迥异于此地无尽虚妄的独特气息——一种历经淬炼、坚定不移、指向唯一“真实”的道心波动。
片刻沉寂后,千面魔姬的虚影唇角微不可察地勾起一抹极淡、却意味深长的弧度,空灵而缥缈的声音直接响彻在二人的神魂深处,不带丝毫烟火气:
“有趣的种子……摒弃万千伪饰,直指一念本真。我在‘真实尽头’,等你。”
话音未落,不等二人有任何反应,那虚影便如镜花水月般悄然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与此同时,那原本濒临崩溃的非法传送阵,竟被一股无形之力强行稳固,惨白光芒转化为一种相对平稳的幽蓝色,强大的吸力自阵中涌出,将张灵枢与阿骨打猛地扯入其中!
“兄弟!”
天旋地转!时空扭曲的感觉远超以往任何一次传送。两人如同被投入疯狂搅拌的漩涡,四周是光怪陆离、支离破碎的色彩洪流,无数模糊的时空碎片如流星般掠过,带来强烈的眩晕与剥离感。阿骨打死死抓住张灵枢的手臂,凭借蛮横的体魄硬抗。张灵枢则紧闭双目,元神清辉流转,牢牢护住灵台清明,将“真实尽头”这四个字,如同烙印般刻入心底。
千面魔姬的现身与默许,是福是祸?那“真实尽头”又是何处?这一切的答案,或许只能在前方那片象征着秩序与刑罚的炼狱中寻找了。
时空涡流裹挟着二人,向着第七炼狱的方向,疾坠而去。
没有坠落感,更像是被一股无可抗拒的、精准到极致的力量从混沌中“投放”而出。双脚接触到的并非想象中炼狱的熔岩或焦土,而是一种异常光滑、坚硬、散发着恒定低温的暗灰色金属平台。
张灵枢与阿骨打几乎是同时稳住身形,强烈的眩晕与不适感尚未褪去,一股更可怕的感受便如同冰水般瞬间浸透了全身每一个角落。
压制!
这是一种与深渊的混乱侵蚀截然不同的感受。深渊的力量如同狂暴的海洋,试图将你撕碎、同化;而此地的力量,却像是一座精密、冰冷、庞大到无法想象的超级枷锁,从法则层面降临,强行规范着一切!
体内的能量运行骤然变得滞涩。张灵枢周身的星辰道韵仿佛被套上了无形的缰绳,流转速度被强制放缓,变得规整、刻板,任何一丝超越某种“标准阈值”的能量波动都会引来四周无形力场的细微排斥与压制。就连识海中那初成的元神,也感到一种沉甸甸的束缚,思维似乎都不得不遵循某种固定的节奏,难以天马行空。
更可怕的是对情绪的压制。愤怒、喜悦、悲伤、恐惧……所有强烈的、不稳定的情绪,在产生的瞬间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抚平”、稀释,仿佛有张无形的巨网过滤着灵魂的涟漪,只允许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存在。阿骨打几乎在落地的瞬间就因环境骤变和残留的传送不适而生出一股暴戾的烦躁,但这股情绪刚一升起,就如同撞上一堵冰墙,迅速消散,只留下一种空落落的憋闷感,让他极为难受。
“他娘的……这什么鬼地方……”阿骨打压低声音,熔金般的瞳孔剧烈收缩,充满了不适应。他试图鼓动血气,却发现原本如臂指使、狂暴炽热的暗金血气,此刻像是被冻结的岩浆,运行缓慢,难以激荡,连“裂地者”战斧上的符文光芒都黯淡了几分。
张灵枢的感受更为深刻。作为修道之人,他对天地法则的感知远比阿骨打敏锐。此地无处不在的,是一种“绝对秩序”的领域。空间结构稳定得令人发指,时间流逝均匀得近乎刻板,连光线落下的角度和空气中能量的分布,都遵循着某种严苛到极点的数学规律。任何“混乱”、“随机”、“过度”的存在,在这里都是异端,会遭到整个空间法则体系自发的排斥与修正。
他立刻回想起查尔斯玉简中的警告:“炼狱非深渊,力强者亡,序乱者囚。入乡随俗,伪装为先。”
没有丝毫犹豫,张灵枢强忍着法则压制带来的不适,立刻按照玉简中所载法门,运转元神之力。他周身流转的星辉迅速内敛、变化,模拟出一种黯淡、平和、带着一丝微弱灵魂波动的能量光泽,正是炼狱中最常见的、等待处理的“罪魂”所散发的气息。同时,他以神识传音阿骨打:“收敛所有气息,模拟魂体波动,快!”
阿骨打虽不擅长此道,但战斗本能让他立刻照做,强行将沸腾的血气压至近乎沉寂,模仿着张灵枢散发出的那种死气沉沉的魂体状态。
就在两人刚刚完成伪装的刹那——
嗡……
一阵低沉、均匀、仿佛来自宇宙背景音般的嗡鸣响起。平台前方,一道巨大的、半透明的光幕悄然浮现。光幕上流动着无数难以理解的符文和数据流。紧接着,平台边缘亮起一圈圈精准的传送光晕,一队队身影踉跄着、目光呆滞茫然的灵魂体被“吐”了出来。这些灵魂形态各异,有人类、精灵、兽人,也有一些奇异的类人生物,但无一例外,周身都缠绕着或浓或淡的、代表其“罪业”的能量印记(贪婪的暗金、暴怒的赤红、欺诈的幽绿等等),他们的表情麻木,眼神空洞,仿佛已经接受了某种既定的命运。
张灵枢与阿骨打迅速而无声地混入了一支刚被传送来的、由数十个灵魂组成的队伍末尾,低垂着头,模仿着其他灵魂那麻木、僵硬的姿态。
直到此时,张灵枢才有余暇稍稍抬眼,观察四周。
他们所在的,是一个巨大无比的圆形平台,仿佛悬浮于无尽的虚空之中。平台材质非金非石,暗哑无光,延伸至视野尽头。而最令人震撼的,是头顶的景象——
苍穹之上,并非天空,而是一个庞大到无法形容、缓缓旋转着的、由无数精密齿轮、杠杆、轴承、光轨构成的超巨型机械结构!它就像是一个覆盖了整个天穹的、冰冷无情的钟表内部,或者某种宇宙尺度的精密仪器。每一个齿轮都大如山岳,咬合严密,运转时发出那种低沉、恒定、仿佛永恒不变的嗡鸣。齿轮之间,流淌着如同数据瀑布般的纯净能量流,散发出冰冷、绝对、不容置疑的秩序光辉。
这就是“秩序之环”!第七炼狱接收和处理灵魂的第一道关口!
巨大的齿轮虚影缓缓转动,投下的并非阴影,而是一种无形的、令人灵魂战栗的法则压力。在这里,个人意志、激烈情感、甚至超出规范的力量,都成了需要被“校正”的错误。
从深渊的诡谲混沌,骤然坠入这炼狱的绝对秩序,强烈的反差让张灵枢和阿骨打都感到一阵发自灵魂深处的不适与窒息。他们就像两滴试图混入水银的血液,每一步都必须小心翼翼,否则瞬间就会被这庞大的秩序机器识别、排斥、乃至……抹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