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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的,那个深夜的匿名电话,像一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入了刘致远刚刚因“万家福”机遇而温热起来的心。果然,人间正道是沧桑。他握着话筒,听着里面传来的忙音,好久没有动弹。窗外的夜色浓重,像砚台里化不开的墨,将刚刚看到的那点曙光也吞噬殆尽。

“有人要动‘万家福’的渠道……小心你身边的人……”

这两句没头没尾的话,在他脑海里反复回响,每一个字都透着诡异和不安。是谁打来的?目的是什么?是善意的提醒,还是别有用心的挑拨?

他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陈静。只有她,才有动机和能力去干扰“万家福”的事情,也只有她,才会用这种藏头露尾的方式。难道她因为自己拒绝合作而怀恨在心,要出手扼杀联谊会自主发展的机会?还是说,她仍然没有放弃,想通过制造麻烦,逼自己就范?

“身边的人……”刘致远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寂静的店堂。老王?赵叔?老李?还是其他参与了发展基金的成员?他不敢深想,也不愿去怀疑这些与他并肩作战的伙伴。但这种猜疑的种子一旦落下,就像藤蔓一样,悄然滋生,缠绕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这一夜,他几乎未曾合眼。

第二天,他强打起精神,照常处理联谊会的事务,筹备与“万家福”的合作,但那份隐秘的担忧和警惕,却像背景音一样,始终萦绕不去。他仔细观察着每个人的言行,试图从中找出任何不寻常的蛛丝马迹。

老王依旧是大嗓门,为即将进入大商场而兴奋不已,摩拳擦掌地准备大干一场;赵叔还是那样沉稳,仔细核算着进入“万家福”可能增加的成本和潜在利润;老李听说后,眼神复杂,但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整理着自己店里的货架,一切看起来都那么正常,正常得反而让刘致远感到一丝不安。

他决定暂时不将匿名电话的事情告诉任何人,包括老王和赵叔。一来没有证据,凭空猜测只会扰乱军心;二来,他也想暗中观察,看看是否真的会有事情发生。

与“万家福”采购部张专员的接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合同细节、进场费用、供货流程、结算方式,每一项都需要反复沟通确认。张专员公事公办,态度说不上热情,但也挑不出毛病。他再次强调了“万家福”对于产品质量和稳定供货的要求,也暗示如果试销期间表现不佳,合作随时可能终止。

压力巨大,但刘致远和核心成员们都憋着一股劲。他们加班加点,督促纺织厂改进毛巾质量,与日化厂协调增加肥皂产量,甚至还凑钱请了一个学美术的学生,帮忙重新设计了“古城”牌的商标和包装图案,虽然依旧简陋,但总算比之前纯手工盖戳显得规整了一些。

就在各项准备工作紧张推进时,一个意外的访客,再次打破了表面的平静。

来的是赵大成。

他这次没有开他那辆显眼的货车,而是步行而来,脸色有些凝重。他将刘致远拉到店外僻静处,递过来一支烟,自己也点上,狠狠吸了一口,才压低声音说道:“刘会长,我听到点风声,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刘致远心里“咯噔”一下,面上不动声色:“赵经理,咱们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请讲。”

赵大成左右看了看,声音压得更低:“我有个道上的朋友,前两天喝酒时透漏,说有人放出话,要给你们联谊会进入‘万家福’的事情‘添点堵’,好像是冲着你们那个什么‘古城’牌去的。”

刘致远的心猛地一沉,匿名电话的警告,被赵大成的话印证了,果然有人要动手了。

“知道是什么人吗?”刘致远的声音有些发紧。

赵大成摇了摇头:“我那朋友也说不清楚,只说是‘上面’有人打招呼,让找机会给你们的产品弄出点‘质量问题’,或者是在运输,仓储环节动点手脚,总之就是要让你们在‘万家福’搞砸锅。对方给的钱不少,而且来头似乎不小。”

来头不小……刘致远几乎可以肯定,背后主使就是陈静,只有她,才有这样的能量和动机。

“谢谢赵经理告诉我这些。”刘致远郑重地道谢,心中却是一片冰凉。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陈静这是要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彻底断送他们自主发展的希望。

“刘会长,你打算怎么办?”赵大成关切地问,“需不需要我找些兄弟,暗中盯着点?或者给那边递个话,摆个场子说道说道?”他显然是想动用他那些“老关系”来摆平。

刘致远立刻摇头拒绝了:“赵经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这事,不能用那种办法解决。一来我们不知道对方具体会怎么下手,防不胜防;二来,如果动用江湖手段,事情只会越闹越大,反而落人口实,正好给了对方把柄。”

他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既然他们想在产品质量和环节上做文章,那我们就反其道而行之,把所有的环节,都放到阳光下,做得比他们要求的更严格,更透明”

送走赵大成,刘致远立刻行动起来。他首先召开了核心成员紧急会议,没有提及匿名电话和赵大成的消息,只是以“确保万无一失,打响第一炮”为由,宣布了几项极其严苛的临时规定:

第一,所有准备供应给“万家福”的“古城”牌产品,在出厂前,必须由联谊会指派专人进行二次抽检,并签字确认。

第二,产品运输环节,由联谊会成员亲自押车,确保货物从出厂到“万家福”仓库中途不停留,不调包。

第三,与“万家福”仓库的交接,必须全程有联谊会两人以上在场,核对数量、检查外包装,并拍照留存。

第四,在“万家福”试销柜台,安排联谊会成员轮流值守,不仅负责销售,更要密切观察产品上架后的情况,防止有人恶意破坏。

这些规定繁琐而耗费人力,引起了部分成员的不解和抱怨。老王嘟囔着:“致远,至于吗?搞得跟防贼似的。”

刘致远无法解释真相,只能以不容置疑的语气强调:“‘万家福’不是我们平时的小店,规矩大,要求严,我们必须拿出十二分的小心和诚意,这是死命令,必须执行。”

在他的强力推动下,这些近乎“变态”的安保措施被严格贯彻下去。那段时间,联谊会的成员们仿佛进入了战时状态,精神高度紧张,奔波于工厂,运输路途和商场之间。

刘致远更是事必躬亲,几乎盯住了每一个环节。他亲自去纺织厂看着工人打包,跟着货车一路押运,在“万家福”仓库门口一守就是大半天。他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眼窝深陷,但眼神却异常锐利,像一只警惕的头狼,守护着族群来之不易的希望。

阿芳看着他疲惫不堪的样子,心疼得直掉眼泪,却也只能变着法子给他补充营养,默默支持。

或许是这套“铁桶阵”起到了作用,直到“万家福”分店正式开业,“古城”牌产品顺利上架,都没有出现预想中的“意外”。柜台位置虽然偏僻,但崭新的,带着淡淡皂香和毛巾清气的产品摆上货架时,还是吸引了一些顾客的目光。

开业头几天,销量平平,毕竟品牌知名度太低。但刘致远并不气馁,他组织成员在柜台前耐心向顾客介绍,搞免费试用,甚至允许无条件退货。这种朴实的诚意,慢慢打动了一些人。

然而,就在刘致远稍微松了口气,以为危机已经过去的时候,真正的麻烦,却以一种他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方式,悄然降临。

这天,他正在“万家福”的柜台前帮忙,一个穿着工商制服,面色严肃的工作人员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两个穿着白大褂,提着采样箱的人。

“谁是‘古城’牌产品的负责人?”为首的工作人员亮出证件,语气生硬。

刘致远心里一紧,连忙上前:“同志,您好,我是联谊会的刘致远。”

“我们接到消费者投诉,反映你们销售的‘古城’牌洗衣皂,涉嫌夸大宣传,并且可能含有对人体有害的成分。”工商人员面无表情地说道,“现在需要依法对你们的产品进行抽样送检,在检测结果出来之前,请你们立刻暂停销售所有‘古城’牌产品,并接受我们的调查。”

如同一声惊雷,在刘致远耳边炸响。

消费者投诉?夸大宣传?有害成分?

这分明就是莫须有的罪名,是精心策划的构陷。

他瞬间明白了,对方见物理破坏难以得手,便动用了更“正规”,也更狠毒的手段——利用行政力量进行打击。这一招,远比派人捣乱要厉害得多。一旦被坐实罪名,不仅仅是“万家福”的合作泡汤,“古城”这个品牌也将彻底臭掉,永无翻身之日。

他看着那两个白大褂人员熟练地打开包装,取样,封存,贴标签,整个过程冰冷而程序化。周围渐渐围拢了一些看热闹的顾客,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老王气得脸色通红,想要上前理论,被刘致远死死拉住。赵叔站在一旁,脸色铁青,拳头紧握。

刘致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此刻任何冲动的言行,都只会让情况更糟。他深吸一口气,对工商人员说道:“同志,我们接受检查和调查。我们的产品所有原料都符合国家标准,生产工艺也有记录可查。我们相信政府的检测会是公正的。”

他的态度不卑不亢,但心中已是怒海翻腾。他几乎可以肯定,这所谓的“消费者投诉”,背后必然有陈静的黑手。她竟然能动用工商的力量?她的触角,究竟伸得有多长?

样品被带走了,柜台被贴上了暂停销售的封条。刚刚看到一丝起色的“古城”品牌,瞬间跌入了冰点。

消息很快传开,联谊会内部一片哗然,恐慌和愤怒的情绪蔓延开来。之前那些抱怨安保措施过于严格的成员,此刻才明白刘致远的良苦用心和先见之明,但为时已晚。

看着被封的柜台和周围人群异样的目光,刘致远感到一阵锥心的刺痛和无力。他以为自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可以抵挡明枪暗箭,却没想到对手的能量如此巨大,手段如此层出不穷。

难道,他们这些小人物,就真的没有靠自己堂堂正正发展的空间吗?就一定要依附于某个势力,或者被无情地碾碎吗?

一股巨大的悲凉和不服输的倔强,同时在他心中激荡。

他抬起头,望向“万家福”那光鲜亮丽的天花板,眼神中燃烧起冰冷的火焰。

这场战斗,还远未结束。

“万家福”柜台被贴上封条的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了。周围顾客指指点点的议论声,像针一样扎在刘致远的耳膜上。老王气得浑身发抖,要不是赵叔死死拽着,他恐怕已经冲上去和那些工商人员理论了。赵叔的脸色铁青,紧握的拳头指节泛白,混迹江湖多年的他,深知这种“官方”手段的狠辣与难缠。

刘致远站在原地,身体僵硬,内心却如同被投入冰火的炼狱。愤怒、屈辱、无力感强烈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吞噬。他千防万防,防住了明枪暗箭,却没防住这来自“正规”渠道的精准打击。

陈静这一手,釜底抽薪,毒辣至极。

“同志,我们配合调查。”刘致远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但我们保留申诉和追究诬告的权利。”

为首的工商人员瞥了他一眼,眼神淡漠,没有多余的话,带着取样人员和封存的证据,转身离去。那冷漠的背影,仿佛在宣告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力。

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去,留下空荡荡的、贴着刺眼封条的柜台,像一个刚刚被宣判了死刑的囚徒。

“致远,这他妈明显是有人搞鬼。”老王终于挣脱赵叔,冲到刘致远面前,眼睛赤红,“咱们的肥皂怎么可能有问题?肯定是陈静那个臭娘们搞的鬼。”

“没有证据,不要乱说。”刘致远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他用力揉了揉眉心,试图驱散那阵阵袭来的眩晕感,“先回去。”

回到致远百货,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阿芳看到他们失魂落魄的样子,以及听到消息后匆匆赶来的其他几位核心成员难看的脸色,就知道出了大事,吓得不敢出声,只能默默地给大家倒水。

“现在怎么办?”一个参与了发展基金的年轻店主带着哭腔问道,“要是检测结果真的被他们动了手脚,说咱们的产品不合格,那咱们投进去的钱,可就全完了,‘古城’牌也彻底毁了。”

恐慌像瘟疫一样在小小的后堂里蔓延。没有人怀疑是自家产品真的有问题,所有人都明白,这是被人用权力“定点清除”了。在绝对的权力面前,他们这些个体商户的力量,渺小得如同蝼蚁。

“都慌什么?”刘致远猛地一拍桌子,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他的眼神锐利如刀,扫过一张张惊慌失措的脸,“事情还没到绝路,他们想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弄死我们,没那么容易。”

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他知道,此刻自己不能乱,他是所有人的主心骨。

“听着,”他沉声说道,“第一,立刻联系给我们生产肥皂的日化厂,让他们准备好所有的生产记录,原料采购凭证,以及他们厂里同批次产品的出厂质检报告,越多越详细越好。”

“第二,老王,你人面熟,想办法去打听一下,今天是哪个区的工商所来的人,具体是接到谁的投诉,投诉内容是什么?哪怕问不到核心,也要摸清楚是哪个环节动的手。”

“第三,”刘致远的目光看向赵叔,“赵叔,您路子广,认识的人多,看看能不能通过其他渠道,了解一下负责这次检测的是哪个机构,或者有没有可能找到能说得上话的人,至少确保检测过程不被做手脚?”

他一条条分派着任务,思路清晰,尽管内心同样焦虑万分,但表现出来的镇定感染了众人。大家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纷纷领命而去。

后堂里只剩下刘致远和阿芳。阿芳看着刘致远布满血丝的眼睛和紧抿的嘴唇,心疼地递上一杯热茶:“致远哥,你先喝口水,歇一会儿。”

刘致远接过茶杯,却没有喝,只是捧在手心,感受着那一点微不足道的暖意。巨大的压力像山一样压在他肩上,让他几乎喘不过气。他知道,这次面对的敌人,比宏图商贸更加可怕。陈静不仅拥有资本,似乎还能调动某些官方资源,这种政商勾结的力量,对于他们这些没有背景的小商户来说,几乎是毁灭性的。

难道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吗?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辛苦创立的自有品牌被扼杀在摇篮里?看着信任他的兄弟们血本无归?

不甘心。他绝不甘心。

他想到了郑光明书记。郑书记知道陈静的存在,也了解红星厂的风波,他是否会相信这次的事件是诬告?他能否施加一些影响?

但刘致远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郑光明是街道书记,管辖范围有限,而且他处事谨慎,在这种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恐怕不会轻易介入工商系统的具体执法行为。贸然去找他,可能反而会让郑书记为难,甚至引火烧身。

那么,还能找谁?周伯通老爷子?老爷子见识广,但毕竟已经退休,人微言轻。

似乎,只剩下一条路可走了。

刘致远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他起身,走到那个锁着陈静送来“心意”的抽屉前,掏出钥匙,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打开了它。

那厚厚一沓钱,依旧静静地躺在那里,散发着诱人而危险的气息。

这笔钱,是赃款,也是证据。或许它也能成为反击的武器?

一个大胆而冒险的计划,在他脑海中逐渐成形。他不能坐以待毙,必须主动出击。既然对方动用的是“官方”手段,那么或许,他也可以利用“官方”的规则来反击。

他重新锁好抽屉,没有动那笔钱。他需要更周密的计划。

下午,老王和赵叔陆续回来了。老王打听到,来执法的是市工商局经检支队的人,投诉来源含糊其辞,只说是有消费者反映,具体信息拒不透露。赵叔那边则反馈,负责检测的应该是市产品质量监督检验所,想打通关节难度极大,那边管理很严。

情况不容乐观。对方做得滴水不漏,完全是一副公事公办,依法查处的架势,让你明知道是陷害,却抓不到任何把柄。

“妈的,这帮龟孙子,玩得真阴。”老王气得破口大骂。

刘致远却显得异常冷静。他思索良久,对赵叔说:“赵经理,还得麻烦你一趟。你想办法,找一个绝对信得过,嘴严,而且看起来老实巴交的生面孔,去市工商局蹲守。

“蹲着?”赵叔一愣。

“对,蹲着。”刘致远眼中闪过一丝冷光,“不用做什么,就是看着,留意进出的人,特别是要看看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人,和工商或者质检所的人接触。尤其是和我们这件事可能有关的人。”

他这是在赌,赌陈静或者她的人,会不会在检测结果出来前后,与相关人员进行接触。只要抓到一丝对方干预司法公正的证据,他就有翻盘的可能。

赵大成明白了刘致远的意思,重重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刘会长,这事交给我。”

安排完这一切,刘致远独自一人走出了店门。他需要透透气,更需要一个绝对安静的环境来思考。他再次走上了那段熟悉的古城墙。

夕阳西下,将古老的城墙染成一片凄美的橘红色。城墙下,是熙熙攘攘的人间烟火,为了生计奔波劳碌的普通百姓。而城墙之上,他却在经历着一场关乎生死存亡的,没有硝烟的战争。

他想起父亲常说的话:“老百姓过日子,求个安稳,但真要被人逼到墙角了,也得有豁出去的勇气。”

他现在,就被逼到了墙角。

陈静一次又一次的出手,已经超出了商业竞争的底线。她不仅要掌控他,还要彻底摧毁他自主发展的可能。这已经不仅仅是利益之争,而是生存空间的争夺。

他不能再被动防守了,必须反击。

可是,如何反击?凭借他微弱的力量,如何去对抗那看似庞然大物的阴影?

他的目光投向城墙外更广阔的天空,眼神逐渐变得坚定而深邃。他想起了严律师,想起了那份与陈静擦肩而过的、充满陷阱的合同,想起了吴干部和郑书记的话语或许,他并非全无依仗。法律,规则,还有他手中可能掌握的,对方并不清楚的“证据”……

一个完整的兵行险着的反击计划,在他脑海中渐渐清晰起来。

他回到店里时,天色已晚。阿芳还在等他,桌上放着已经热过几次的饭菜。

“阿芳,”刘致远坐下,看着这个一直默默陪伴他的姑娘,语气异常平静,“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接下来要做一件很冒险的事情,可能会得罪很厉害的人,甚至可能会有危险,你……”

“我跟你一起。”阿芳打断了他,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清澈的眼睛里没有一丝犹豫和恐惧,“你在哪,我在哪。”

简单的一句话,却像一股暖流,瞬间注入了刘致远冰冷而疲惫的心脏。他看着阿芳,心中百感交集,最终化作一个重重的点头。

“好。”他只说了这一个字。

第二天,刘致远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大吃一惊的决定。他没有像众人预想的那样,四处托关系求人,或者焦急地等待检测结果,而是带着联谊会自有品牌所有的生产许可,质检报告,原料凭证等文件,以及那份被锁起来的“心意”,去找了严律师。

在严律师那间堆满卷宗的书房里,刘致远将这次“万家福”事件的前因后果,以及他对陈静的怀疑,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这位经验丰富的老律师,并且,他将那包钱也拿了出来。

“……严律师,我知道这很冒险,也可能证据不足。但我没有别的办法了。对方动用行政力量进行诬告,想彻底扼杀我们。我要主动向市纪委实名举报,举报陈静涉嫌行贿,诬告陷害,以及可能存在的其他经济问题。这包钱,就是她试图收买我的证据之一。虽然不足以直接定她的罪,但至少可以引起重视,打乱她的步骤,为我们争取时间。”

刘致远的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他这是在赌,赌陈静并非一手遮天,赌市纪委会重视他提供的线索,赌这招“围魏救赵”能够迫使对方收回伸向“古城”品牌的黑手?

严律师被刘致远的大胆计划震惊了。他仔细审视着那包钱,又翻看着刘致远带来的文件,眉头紧锁,陷入了长时间的沉思。

书房里安静得只剩下时钟的滴答声。刘致远紧张地等待着,手心全是汗。

不知过了多久,严律师终于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着刘致远:“刘先生,你确定要这么做?你要知道,实名举报,尤其是举报这样一个背景复杂的人,风险极大。如果失败,你可能面临更疯狂的报复。”

“我确定。”刘致远毫不犹豫,“我已经没有退路了。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我相信,这世上总有说理的地方。”

严律师看着他眼中那股不屈的火焰,缓缓地点了点头:“好!既然你决定了,那我就帮你。这些材料,需要重新整理,形成一份逻辑清晰,指向明确的举报信。这包钱,作为物证,提交的方式也需要慎重考虑我们得好好谋划一下。”

就在刘致远与严律师密谋反击大计的同时,赵大成那边,也传来了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他派去蹲守的人,用借来的老旧相机,偷偷拍到了几张照片。照片上,一个穿着讲究,戴着墨镜的女人,在市质检所下班后,与一个穿着干部制服的男人在偏僻处短暂交谈,虽然画面模糊,但那个女人的侧影,与林秘书有七八分相似。

虽然这并不能直接证明什么,但无疑是一个重要的佐证,说明陈静方面,确实在背后活动。

拿到照片,刘致远更加坚定了举报的决心。

三天后,一份由严律师精心起草,刘致远郑重签名的实名举报信,连同那包作为物证的钱和那些模糊的照片复印件,被以最稳妥的方式,送达了市纪委。

举报信送出的那一刻,刘致远感觉浑身的力量仿佛都被抽空了,但内心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和解脱。

他已经亮出了自己最后的底牌。

接下来,就是等待风暴的降临。

是迎来公正的曙光,还是被更深的黑暗吞噬?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他尽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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