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巴克里的咖啡香气似乎凝固了,只剩下陈静那番惊心动魄的提议在刘致远耳边回荡。联手,私下抓捕阿Kit?这无异于在法律的钢丝上跳一场亡命之舞。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刘致远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他看着陈静那双看似坦诚,实则深不见底的眼睛,试图从中分辨出几分真意,几分算计。这个女人太擅长玩弄人心,她的话,哪怕听起来再合理,也必须要打上十二分的警惕。
“陈总,”刘致远缓缓开口,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干涩,“你这个提议太冒险了。我现在是警方的特情,一举一动都在监控之下。私自行动,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而且,阿Kit现在如同惊弓之鸟,行踪诡秘,我们怎么找到她?就算找到了,又如何确保能控制住她,而不被她反咬一口?”
陈静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问,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反而露出一丝成竹在胸的淡然。
“风险与收益永远是成正比的,刘致远。”她轻轻搅动着杯中的咖啡,“至于监控你放心,我既然敢提出来,自然有办法避开警方的耳目,至少是暂时的。至于找到苏小娟……”
她顿了顿,从手袋里拿出一个小巧的、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U盘,推到刘致远面前。
“这里面,有一些你可能感兴趣的东西。”陈静的声音压得更低了,“是苏小娟过去使用过的一个秘密电子邮箱的部分备份数据,以及她与张志强、还有杨天佑几个尚未落网的心腹近期的部分通讯记录碎片。这些东西,是我通过一些特殊渠道弄到的,警方暂时还没有掌握。”
刘致远看着那个小小的U盘,瞳孔微微收缩。陈静果然还藏着后手。她竟然能弄到阿Kit的通讯记录。
“这些数据并不完整,而且苏小娟很狡猾,频繁更换联系方式。”陈静继续说道,“但是,里面有几个关键的Ip地址登录记录和模糊的资金流向线索,指向了深莞交界处的一个地方。我怀疑,那里可能是她另一个备用的藏身点,或者是一个重要的中转站。”
她拿起一张餐巾纸,用随身携带的钢笔在上面写下了一个地址,推到U盘旁边。
“这个地方,是一个废弃的货运码头,叫‘三号码头’,位于深圳宝安和东莞长安的交界处,管理混乱,鱼龙混杂,非常适合藏匿。”陈静看着刘致远,“我需要你,以你‘特情’的身份,利用警方的资源,去核实这个地址的真实性,并且摸清楚里面的具体情况。这对你来说,并不算越界,甚至可以算是积极履行职责。”
刘致远明白了。陈静是想借他之手,利用警方的力量去探查这个可疑地点,而她自己则隐藏在幕后。如果确认阿Kit在那里,她再决定下一步行动。这确实是一个相对“安全”的利用方式,既能借助警方,又不会立刻暴露她自己的意图。
“如果确认阿Kit在那里呢?”刘致远问道,“你会通知警方动手,还是我们‘私下’行动?”他刻意加重了“私下”两个字。
陈静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冰冷的意味:“那就要看具体情况了。如果警方布局周密,能确保一击必中,不留后患,自然是最好的结果。但是……”
她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锐利:“如果警方行动迟缓,或者有可能让她再次逃脱,那么,为了以防万一,我们必须做好第二手准备。毕竟,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让她彻底消失,对所有人都是一种解脱。”
彻底消失。陈静终于毫不掩饰地露出了杀机。她不仅要抓住阿Kit,更想要她的命。以绝后患。
刘致远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陈静对阿Kit这个亲生妹妹,竟然已经没有丝毫情分,只剩下冰冷的杀意。这对姐妹之间的仇恨,究竟深到了何种地步?
“怎么样?这个交易,你做不做?”陈静逼视着刘致远,等待着他的回答。
刘致远的大脑在飞速权衡。接受,意味着他将再次被卷入陈静危险的棋局,成为她手中的刀,甚至可能触犯法律。拒绝,则可能失去这个找到阿Kit、彻底了解恩怨的绝佳机会,而且可能会激怒陈静,为自己树立一个更可怕的敌人。
更重要的是,他内心深处,何尝不想亲手了结与阿Kit的恩怨?那种被反复陷害、追杀,如同阴沟里的老鼠般东躲西藏的屈辱和愤怒,早已在他心中积压了太久。
警方的手段固然正规,但程序复杂,变数也多。如果能有机会亲手……
一个危险的念头,如同毒蛇般,在他心底悄然滋生。
他看了一眼窗外,那些隐约的便衣身影还在。他知道,自己此刻的犹豫和挣扎,很可能也在警方的观察之中。
必须尽快做出决定。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目光迎上陈静:“好,我答应你。我会去核实这个地址。”
陈静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虽然很淡,但确实存在。她将U盘和写着地址的餐巾纸又往刘致远面前推了推:“尽快。我等你消息。联系方式还是原来那个,你知道的。”
说完,她站起身,拿起手袋,如同来时一样从容优雅地离开了星巴克,很快消失在商场的人流中。
刘致远独自坐在座位上,看着面前那个小小的U盘和写着地址的餐巾纸,感觉它们像两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手心发疼。
他最终还是踏出了这一步。与虎谋皮,前途未卜。
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慢慢喝完了已经冷掉的咖啡,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他将U盘和餐巾纸小心地收好,起身离开了星巴克。
他没有回招待所,而是直接联系了赵警官,要求紧急见面。
在一辆伪装成民用车的指挥车里,刘致远见到了赵警官和王队。他将与陈静会面的整个过程,以及陈静给他的U盘和地址,原原本本地做了汇报,没有任何隐瞒。
王队和赵警官听完,脸色都变得异常凝重。
“这个陈静,真是胆大包天。”赵警官忍不住骂了一句,“竟然想利用我们警方的人,去帮她干私活,甚至可能涉及谋杀。”
王队则显得冷静许多,他拿起那个U盘,仔细看了看:“这个东西,技术部门会立刻进行破解和分析。如果里面的信息属实,那将是对我们追捕苏小娟工作的重大突破。”
他看向刘致远,目光深邃:“刘致远,你这次做得很好。及时汇报,保持了清醒的头脑。陈静这是在引你上钩,同时也是在试探警方对她的监控力度和反应。”
“王队,那我们下一步怎么办?”刘致远问道,“这个地址,要不要去查?”
“查,当然要查。”王队斩钉截铁地说道,“既然有线索,就不能放过。但是,怎么查,由我们来决定,你继续扮演好‘特情’的角色,对陈静那边,你可以回复说正在利用私人关系暗中摸底,需要时间,暂时拖住她。”
他顿了顿,语气严肃地警告道:“但是刘致远,你给我记住。绝对不允许你私自行动,更不允许你和陈静有任何计划外的接触和合作。这是红线,一旦触碰,谁也保不了你。明白吗?”
“明白。”刘致远郑重地点了点头。他知道王队不是在开玩笑。
离开指挥车,刘致远按照指示,用那个秘密手机给陈静发了一条简短的信息:“地址已收到,正在设法核实,需要时间。有消息联系。”
陈静很快回复了两个字:“尽快。”
接下来的两天,刘致远在警方的安排下,搬离了招待所,住进了深圳市区一个更隐蔽的安全屋。一方面是为了他的安全,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便于警方控制。
他表面上过着深居简出的生活,实际上内心备受煎熬。他就像一个站在舞台中央的演员,同时面对着来自警方和陈静两方面的聚光灯,每一句台词,每一个动作,都必须小心翼翼。
技术部门对U盘数据的分析很快有了结果。里面的信息大部分是真实的,那个“三号码头”也确实存在,而且根据其他情报显示,那里近期确实有一些不明身份的人员活动,符合一个临时藏匿点的特征。
警方迅速调动力量,对三号码头及其周边区域进行了秘密而周密的布控和侦查。
刘致远则按照计划,继续与陈静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联系,传递一些无关痛痒或者经过警方加工的信息,稳住她。
然而,就在警方紧锣密鼓地布置对三号码头的监控网时,一个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了。
这天晚上,刘致远待在安全屋里,正准备休息,那个秘密手机突然急促地震动起来。他拿起来一看,屏幕上显示的,竟然是一个他几乎已经遗忘的号码——是他在夜市摆摊时,那个经常来他摊位、他送过一件t恤的打工妹,阿芳的号码。
阿芳怎么会这个时候给他打电话?他离开夜市摊后,就再也没跟那边联系过。
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喂?是……是远哥吗?”电话那头,传来阿芳带着哭腔、充满恐惧的声音。
“阿芳?是我,你怎么了?”刘致远心中一沉,连忙问道。
“远哥,救命啊!”阿芳的声音颤抖得厉害,“有好几个凶神恶煞的人,找到我们厂里来了,他们拿着你的照片,在打听你。还把我抓起来问话,问我知不知道你在哪里,我说不知道,他们打了我,还说明天还要来……”
刘致远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有人拿着他的照片去工厂找阿芳打听他。还用上了暴力!是谁?是阿Kit的残党?还是张志强的人?或者是红姐那边漏网的马仔?
他们竟然找到了阿芳,这个单纯无辜的女孩,因为他而受到了牵连。
一股怒火混合着愧疚,猛地冲上了刘致远的头顶。
“阿芳,你别怕!告诉我,你现在在哪里?安全吗?”刘致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急切地问道。
“我偷偷跑出来了在在厂外面的一个公用电话亭……”阿芳泣不成声,“远哥,我该怎么办啊?他们好可怕,他们会不会杀了我啊?”
“不会的。阿芳,你听我说。”刘致远深吸一口气,用尽可能平稳的语气说道,“你现在立刻离开那里,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最好是去你在深圳的亲戚或者老乡家,暂时别回工厂了。我这边会想办法处理。”
“可是,远哥……”
“没有可是,听话,快走。”刘致远几乎是吼着说道。
阿芳被他的语气吓住了,抽泣着答应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听着电话里的忙音,刘致远站在原地,浑身冰冷。
对方竟然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通过他身边无辜的人来逼他现身。这彻底触碰了他的底线。
他立刻将这个紧急情况汇报给了赵警官。
赵警官也非常重视,立刻安排人手去阿芳所在的工厂区域进行调查和布控,同时加强对刘致远安全屋的警戒。
“对方狗急跳墙了。”赵警官在电话里沉声说道,“这反而说明,我们的行动方向是对的,他们感受到了压力。但是,‘渔夫’,你的处境现在非常危险!对方很可能已经掌握了你的部分社会关系,阿芳只是第一个,难保不会有下一个。”
刘致远握着电话,手指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他知道赵警官说的是事实。他不能连累更多无辜的人。
“赵警官,三号码头那边什么时候行动?”刘致远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
“侦查还在继续,需要摸清楚里面的具体人员,武器和布局。贸然行动,风险太大。”赵警官说道,“你放心,我们比你更想尽快抓住他们!”
挂断电话,刘致远在房间里烦躁地踱步。警方的谨慎他理解,但是每多等一分钟,阿芳那样的无辜者就可能多一分危险。而且,对方既然已经找到了阿芳,会不会也找到了他父母的地址?虽然警方肯定有所安排,但他不敢去想那种可能性。
就在这时,那个秘密手机又响了。这次,是陈静。
刘致远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号码,眼神骤然变得冰冷。他接通了电话。
“刘致远,看来你遇到麻烦了。”陈静的声音依旧平静,却仿佛带着一丝洞悉一切的了然。
刘致远心中一动。陈静怎么会这么快就知道阿芳的事情?难道……
一个可怕的猜想浮上心头。
“是你?”刘致远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变得沙哑,“是你派人去找阿芳的?你想用这种方式逼我?”
电话那头,陈静沉默了一下,然后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这声叹息里,竟然带着一丝无奈?
“刘致远,你太高看我了,或者说,太低估苏小娟了。”陈静的声音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我还不至于用这种下作的手段。是苏小娟。她一直在暗中监视你,包括你之前在夜市摆摊时接触过的人。那个叫阿芳的女孩,只是她用来逼你现身的第一个棋子而已。”
是阿Kit,刘致远的心沉了下去。是那个疯女人。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可以直接来找我。”刘致远低吼道。
“因为她不傻。”陈静冷冷地说道,“她知道警方和你在一起,直接找你风险太大。所以,她用这种方式,逼你主动走出警方的保护圈,或者逼你犯错。看来,她成功了,你已经方寸大乱了。”
刘致远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陈静说得没错,他确实有些失控了。
“告诉我,三号码头那边,到底有没有进展?”陈静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我们没有太多时间了。苏小娟就像一条疯狗,她接下来会做出什么,谁也无法预料,必须在她造成更大破坏之前,阻止她。”
刘致远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看了一眼窗外沉沉的夜色,一个大胆而疯狂的计划,在他心中逐渐成形。
既然警方需要时间,阿Kit又在步步紧逼或许,他可以将计就计?
“地址我核实过了,确实有问题。”刘致远对着电话,语气恢复了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决绝,“但是警方那边还在侦查,短期内不会行动。陈总,如果你想抢在警方前面,或者说想确保万无一失,我们可能需要冒一点险了。”
电话那头的陈静,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