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光凝成的红线还缠在两人手腕上,掌心深陷阵眼凹槽,动不了。岑晚的呼吸越来越浅,右臂裂纹已经蔓延到肩头,皮肤下像有东西在爬,一跳一跳地疼。她想抬左手,手指却只抽了一下。
谢停渊能感觉到她脉搏变弱。
他闭上眼,咬住后槽牙,把痛感往深处压。身体快到极限了,耳边嗡嗡响,视野边缘发黑。他知道这时候不能倒,也不能松手。一旦放弃,岑晚会先死。
就在意识快要沉下去的时候,画面突然闪现。
他看见岑晚整个人被血纹裹住,皮肤一块块剥落,骨头露出来,眼睛翻白。她张嘴想说话,可喉咙里全是血泡。最后那点光从她眼里熄灭时,她的手还在往前伸,像是要够他的指尖。
他猛地睁眼。
心跳撞在胸口,一口腥甜涌上来,又被他咽回去。
不是未来,就是现在。再不动,她就没了。
他右手在地上摸,抓到一块尖锐的东西——是之前崩裂的罗盘碎片,边缘锋利。他没犹豫,左手一掀袖子,对准小臂动脉狠狠扎下去。
血喷出来,溅在他脸上。
他闷哼一声,把伤口按向两人相连的血线。自己的血顺着那根红线倒流,冲进阵眼。
阵光猛地一颤。
血咒开始排斥,符文扭曲变形,原本稳定的圆形阵法出现波动。中心位置发出“咔”的一声,像玻璃裂开,一道细缝从阵眼往外延伸。
谢停渊低吼:“动手!”
岑晚几乎听不清声音了,耳朵里全是杂音。但她认得这个声调,是他在殡仪馆处理遗体时下指令的那种语气,冷、狠、不容反驳。
她凭着本能反应,甩出手心早就捏碎的符纸。
那张符纸上沾过谢停渊的血——是他刚才给她包扎时蹭上去的。符纸飞出,贴上裂缝边缘,瞬间燃起淡金色火焰。
火不烫人,却让血纹剧烈抽搐。
那些缠绕他们的红线开始退缩,像被烧焦的虫子,一寸寸断开。阵光由强转弱,红光褪成暗褐色,最后只剩几缕残影在地面游走。
谢停渊终于松手。
手掌从凹槽拔出,皮肉撕裂,血往下滴。他顾不上看伤,拖着身体挪到岑晚身边。她靠墙坐着,头歪着,脸色灰白。
他撕下衬衫下摆,重新给她右臂加压包扎。动作笨,布条打结时手抖得厉害。他避开她手腕那道旧疤,只是轻轻碰了一下。
岑晚咳了一声,睁开眼。
她看着他满袖的血,嘴唇动了动:“疼吗?”
他摇头:“比不上你。”
她想笑,可嘴角刚扬起又塌下去,一口血从嘴角流下来。
两人背靠石壁坐下,不再试图挣脱阵眼,也不敢乱动。手掌还搭在凹槽边缘,只要阵法重启,他们立刻会被吸进去。但现在至少还能喘气。
岑晚缓了一会儿,低声问:“刚才……你看到什么了?”
谢停渊盯着自己掌心血痕,没抬头:“你死了。”
她沉默几秒:“所以你才刺自己?”
“不然呢?”他声音很轻,“我选你活着。”
她说不出话了。
外面没有风,也没有声音。密室像个棺材,把他们关在里面。可她觉得不像以前那样冷了。
就在这时,意识深处响起提示音。
【逆命直觉使用次数剩余2次】
谢停渊皱眉。
这声音不对劲。不像平时那种冰冷滚动的警告,这次有点顿,像是卡了一下才说出来。
他眯起眼。
系统不会多话,更不会记录“异常行为”。可刚才那一句“检测到异常破局行为……记录中……”分明带着一丝波动。
他第一次觉得,这个折磨了他十几年的东西,可能不是完全无情的。
岑晚靠着墙,慢慢抬起左手,摸了摸风衣口袋。薄荷糖没了,上次掉进阵里的时候就没了。她手指空抓了一下,又放下。
“你还记得第一次见我吗?”她忽然说。
“记得。”他靠着她肩膀,闭着眼,“你在殡仪馆外蹲着抽烟,穿米色风衣,鞋上有泥。”
“你当时以为我是来闹事的?”
“我以为你是家属,想偷尸体。”
她笑了下:“那你后来怎么知道我不是?”
“你站起身的时候,看了我一眼。”他说,“别人看我,都是怕或者躲。你看我,像在评估一件工具值不值得用。”
她没否认。
那是她执行任务的习惯,观察所有人,包括他自己。
“现在呢?”她问,“我还把你当工具吗?”
他没马上回答。
过了很久,他说:“你现在看我,像在找一个能一起活下来的人。”
她没说话,只是把手放在他手上。
两只手都带着伤,血还没干。
地面符文还在动,虽然慢,但没停。那些线条像蛇蜕皮一样,一点点剥落旧纹,重新排列。新的图案正在形成,形状接近二十年前集体自杀的阵型。
谢停渊察觉到了。
他撑着墙想站起来,腿一软,差点跪下。失血太多,视线模糊,只能扶着石壁勉强站稳。
“别硬撑。”岑晚抓住他胳膊。
“不能坐等。”他咬舌尖让自己清醒,“他们在修复阵法,速度比刚才慢,但一定会完成。”
“我知道。”她也靠着墙,右臂抬不起来,“我们得想办法留下线索,万一撑不到天亮……至少有人能查到真相。”
他点头。
苏绵绵还在外面,陈叔也可能察觉异常。只要有人来,就有机会打断仪式。
他弯腰,从地上捡起那块罗盘碎片。边缘还沾着他自己的血。他用指腹抹开,在石壁上划了一道短痕。
不是符,也不是字。
是一个坐标标记,殡仪馆内部档案室用的编号方式。三年前他整理死亡记录时常用的简码,只有同行才懂。
他刻完第一道,又在旁边补了一个时间戳——精确到分钟。
岑晚看着,忽然明白了。
她用左手掏出笔,是支普通签字笔,墨水不多了。她在另一侧石壁写下几个字:**K7非终点**。
写完她咳嗽两声,笔掉在地上。
谢停渊捡起来,接着写:**阵源在地下三层**。
他们一个刻码,一个写字,把能留的信息全留下来。如果有人找到这里,至少能知道发生了什么,是谁干的。
做完这些,两人都没力气了。
谢停渊滑坐在地,背靠着她。她头轻轻靠在他肩上,体温很低。
“你说……我们能出去吗?”她问。
“能。”他说,“只要你别再一个人往前冲。”
“可有时候,必须有人先走一步。”
“那下次换我。”他握住她手,“你跟在我后面。”
她没再说话。
地面符文蠕动的速度加快了些,新的阵眼轮廓开始浮现。裂缝深处传来轻微震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下面移动。
谢停渊察觉到异样,抬头看向阵心位置。
那里原本裂开的缝隙,现在正缓缓合拢。血丝一样的纹路重新连接,颜色比之前更深,接近紫黑。
他握紧手中罗盘碎片。
这一次,不能再等直觉提醒了。
他必须主动做点什么。
岑晚感到他身体绷紧,低声问:“怎么了?”
他没回答。
只是把碎片贴在左臂伤口上,让血继续流进去。
血滴落在阵纹交汇处,发出轻微的“滋”声,像水滴进热油。
那一片符文猛地一缩。
他盯着那点变化,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也许血不是唯一的钥匙。
痛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