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停渊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第二下时,岑晚已经穿过了医院后巷的铁门。风从巷口斜吹进来,带着一股潮湿的土腥味。她没回头,脚步放轻,贴着墙根往深处走。罗盘还在掌心压着,指针偏转的角度比刚才更急了,像是被什么拽着往前拉。
半小时前苏绵绵发来的消息还在脑子里回响——七名溺亡者,全经由殡仪馆转运车送回家属手中,而负责交接签字的,全是护工张姨。这个女人白天在医院推清洁车,夜里却出现在停尸间外围,行为轨迹像被人刻意编排过。
巷子窄,两边堆着废弃的输液架和破损的医疗箱,地面湿滑,踩上去有轻微的黏滞感。岑晚屏住呼吸,借着远处路灯忽明忽暗的光,看见前方拐角处站着两个人影。一个穿着护工服,背对着她,正是张姨;另一个穿白袍,身形瘦长,脖子上挂着一串铜钱,在昏黄灯光下泛着暗绿光泽。
她蹲下身,从风衣内袋抽出一片薄如蝉翼的镜片,贴在指尖,斜斜举起。月光被反射过去的一瞬,那人颈侧的纹路清晰浮现——蛇首衔月,阴符派标记。她按下相机快门,声音几乎不可闻。
张姨伸出手,对方递来一枚铜钱,边缘刻着细密符文。两人指尖刚触碰,空气仿佛凝了一秒。岑晚感觉耳膜一胀,像是有低频声波扫过,但她没动。这种遮蔽类法阵她见过,靠视觉捕捉不到细节,得靠能量残留反向追踪。
她把罗盘轻轻翻转,指针立刻剧烈抖动。顺着震颤方向,她在地上发现一圈极淡的划痕,呈环形分布,像是用指甲蘸血画出来的。阵法已启动,再晚三秒,这两人就会彻底脱离现实感知。
她往后缩了半步,脚跟不小心碾到一块碎玻璃。声响不大,但在寂静的巷子里格外刺耳。
张姨猛地回头。
岑晚立刻贴墙蹲伏,心跳没乱。她知道对方看不见她——偏光镜片不仅反射光线,还能短暂扭曲视线角度。但阵法一旦完成,所有动静都会被放大,包括呼吸频率。
她缓缓挪向旁边的垃圾箱,刚藏好,就听见脚步朝这边移来。张姨走得不快,但每一步都踩在某种节奏上,像是在念咒。那串铜钱开始轻轻晃动,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嗡鸣。
就在她准备撤离的瞬间,左脚踏地时触到一片温热的泥。低头一看,鞋底沾了点暗红物质,不是血,但气味类似铁锈混合腐叶。她认得这种东西——养鬼阵的引子,活人血混着坟土调制的。
不能再等了。
她正要抽身,地面突然传来一阵震动。不是脚步,也不是车辆经过,更像是某种金属撞击的余波,顺着地砖一层层扩散开来。
巷口方向,一道佝偻的身影缓缓走来。
是陈叔。
他提着一只老旧铜铃,铃舌无风自动,发出尖锐高频的鸣响。那声音不像从耳朵传入,而是直接钻进颅骨,搅得意识发麻。张姨和白衣男子同时僵住,脸上闪过惊骇。他们想逃,可身体像是被钉在原地,连指尖都无法动弹。
铜铃声持续不断,空气中荡开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波纹,像水面上被石子打破的倒影。两人的轮廓开始扭曲、凝实,原本半透明的状态硬生生被“拉”回现实。
陈叔没看岑晚,径直走到两人面前,抬起铜铃往地上一顿。铃声戛然而止,但余音仍在震荡。那对男女脸色骤变,身体化作黑烟,迅速溃散,只留下一枚铜钱掉在地上,冒着淡淡青烟。
岑晚从垃圾箱后站出来,手按在腰间小刀上。她没靠近那枚铜钱——阴符派的东西,碰了可能留下追踪印记。
陈叔转过身,驼背的身影在路灯下拉得很长。他走到岑晚面前,从怀里掏出一张黄底朱砂符,塞进她手里。
“谢小子让我给你这个。”他说完就走,脚步缓慢,却很快消失在巷口阴影里。
岑晚低头看符。纸面粗糙,边缘有些磨损,像是随身带了很久。正面画着镇魂符纹,背面用毛笔写着一行小字:庚午年九月初七,子时三刻生。
她瞳孔微缩。
这是谢停渊的生辰八字。
符纸入手微温,像是被人贴身存放过。她将它翻过来,对着光仔细看,发现右下角有个极小的墨点,形状像是一条鱼尾。这个标记她见过——三年前父亲留下的笔记里,提到过一种“护命符”,专为殡葬师家族子弟所制,以亲缘血脉为引,能挡一次致命阴袭。
她指尖轻轻摩挲那个墨点,忽然意识到一件事:陈叔根本不在现场,谢停渊也没露面。这张符是怎么来的?又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交到她手上?
罗盘突然剧烈震动,差点脱手。她稳住手腕,发现指针不再指向巷子深处,而是转向医院后山的方向。那里原本是一片荒坡,最近因施工挖出不少旧墓碑,殡仪馆临时划为遗体暂存区。
她攥紧符纸,往巷外走去。
路过那枚掉落的铜钱时,她停下脚步。蹲下身,用镊子夹起一角。铜钱背面刻着“癸未年七月十五”,正是中元节。正面则是一个倒置的“安”字,被蛇纹缠绕,明显是改过的镇压符号。
她将铜钱装进密封袋,收进内袋。起身时,风忽然大了些,吹动她额前碎发。她抬手别了一下,目光扫过巷口监控摄像头。
镜头是黑的。
不是故障,是被人远程切断了信号。这种手法她熟悉——苏绵绵教过她,只有内部权限才能做到定点屏蔽,说明医院安保系统里有内鬼。
她继续往前走,步伐稳定。脑子里快速梳理线索:张姨接触所有溺亡者遗体,转运过程中必然经过殡仪馆;谢停渊的父亲死于溺亡,耳后有相同暗纹;现在他的生辰八字被做成护身符,通过一个守夜人送到她手里。
这些事不可能孤立存在。
她走出医院铁门,夜风扑面。远处殡仪馆大楼灯火通明,三号停尸间的窗户依旧亮着。她站在马路对面,盯着那扇窗看了几秒,才转身朝侦探社方向走去。
可刚迈出几步,罗盘又震了一下。
她低头,发现指针重新指向后山。不只是方向变了,震感也不同了——不再是预警式的轻颤,而是急促、规律的跳动,像心跳,又像某种倒计时。
她停下脚步,把符纸贴在掌心测试温度。原本微温的纸面,此刻竟开始发烫。
同一时间,殡仪馆三号停尸间内,谢停渊正站在空棺前。他脱下手套,左手食指在棺底划过,沾上一点灰白色粉末。他捻了捻,眉头微皱。
这时,胸口那张照片突然变得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