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以为这就是全部计策了,正要称赞,却听崇祯又说:并且,这还不是朕此策的全部。
众人一愣,屏息凝神,等待着皇帝的下文。还有?这还不够狠?
崇祯继续说:封建虏为王,当然是有条件的,条件一,称臣,条件二,还民,条件三,还土;即使不能都还给大明,也要还一部分,以示诚意,而若是后金不同意。
崇祯站起身,走到御阶中央,声音洪亮地说:传旨天下!
崇祯的声音如同洪钟,在大殿内回荡:若后金不肯称臣还土,则——
他一字一句,每个字都敲击在众人心头:
无论大明子民,还是女真、朝鲜、蒙古各族之人!
无论是将官,还是士卒!
无论是贝勒,还是奴才!
杀代善者,封辽东王!
杀莽古尔泰者,封辽北王!
杀皇太极者,封辽南王!
话音落下,整个乾清宫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针落可闻。
所有人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张大了嘴巴,眼睛瞪得滚圆,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片刻后,大殿内爆发出比之前更加剧烈的议论声,如同山洪决堤,如同火山爆发:
这......
陛下此计......
简直......简直是......
太狠了!
这是要把后金彻底搅乱啊!
不仅是搅乱,这是要让他们自相残杀!
这一招,比封三王还要毒辣百倍!这是在公开悬赏三个贝勒的人头,而且赏格是——封王!
裂土封王啊!
这对于那些野心勃勃的将领、贝勒来说,是何等的诱惑?那些在后金内部郁郁不得志的人,那些被压迫的奴才,那些对四大贝勒心怀不满的部族首领,都会心动。
即便是大明朝的汉人官员,听到二字,也不由得心跳加速。要知道,大明立国以来,除了开国功臣过世后,从没有非朱姓者能封王。这是何等的荣耀?何等的权势?
更别说后金内部那些对四大贝勒心怀不满、觊觎权力的人了。
陛下圣明!有人率先高呼。
陛下此计,可谓绝户计!
苏秦、张仪之智,范蠡、管仲之谋,不过如此啊!
臣等佩服!佩服!
也有人不同意,礼部尚书来宗道忧虑地说:陛下,这封王的奖励,是不是太高了些?我朝即使徐达、常遇春、李文忠那样功高盖世的开国功臣,也未曾于生前封王啊。如今只是杀了后金的几个贝勒,就封王......
会不会开了一个不好的先例?以后人人都想封王,朝廷如何应对?
崇祯摇头,走到礼部尚书来宗道面前,声音变得凝重:诸位都应该读过《史记》,当年刘邦与项羽楚汉争霸时,刘邦曾悬赏,得项王头者,赐黄金千斤,封万户侯!崇祯说道,后来垓下之战,项羽被围,五名汉将争相追杀项羽。最后项羽自刎于乌江,五人将项羽的尸体分尸,各得一部分。
刘邦为了信守承诺,将五人皆封为侯爵。
众臣都想起这个典故。
是刘邦不舍得封王么?非也,只是因为当时刘邦还无权封王,他自己当时只是汉王,如果刘邦有权封王,他会吝啬这么一个王爵么?
崇祯的声音变得更加激昂:现在后金已成我大明的心腹大患!辽东沦陷十余载,无数将士命丧疆场,先帝也因辽东之事郁郁而终!
他环视众人,声音如雷:如今我满朝文武,对此建虏却都苦无对策!若是有人能消灭这三个贝勒,瓦解后金,收复辽东,这难道不是盖世之功?
此乃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崇祯一拍御案,如此盖世之功,封王又能如何?难道要等到靖康之耻重演,等到京师被破、太庙被毁、社稷倾覆时,才舍得把这王爵封出去么?
到那时,这王爵还有什么意义?
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满朝文武都被震撼了。是啊,如果真能消灭后金,收复辽东,封王又如何?
陛下所言极是!
臣等再无疑问!
陛下英明神武,此策足以载入史册!
崇祯看着殿下的文武百官,满意地点点头。这场辽东庭议,终于达到了他想要的效果。
诸位爱卿,他缓缓说道,今日所议之事,朕总结如下:战有三策,持久战、减丁口、平内乱;和有二策,封三王、杀三贝勒者为王。
这两手并用,一明一暗,一张一弛,必能瓦解后金,收复辽东!
臣等谨记陛下教诲!众臣齐声道。
崇祯挥挥手:好,那就散朝吧。
众人刚要退下,就听崇祯又说:王督师、满帅、英国公、阎尚书,你们四人明日午时来见朕,商议军务细节。
臣等遵旨。四人躬身应道。
另外,崇祯看向礼部尚书来宗道,礼部七日之内,务必将三枚王印、诏书准备妥当。朕要亲自过目。
臣遵旨!来宗道连忙应道。
还有,崇祯看向内阁,关于悬赏三贝勒的诏书,由内阁起草,措辞要慎重。既要让人看到朝廷的决心,又要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非议。
臣遵旨。黄立极应道。
散朝!崇祯站起身。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臣齐声山呼。
退朝时,满朝文武均是一脸震撼地走出乾清宫。
王之臣、满桂与祖大寿、曹文诏一起向宫外走去。王之臣心事重重,一言不发。
曹文诏倒是非常兴奋,压低声音说:督师,大帅,皇上说的话是真的吧?杀了那三个虏首就能封王?
他越说越激动:这要是等咱们诛灭了建虏,督师您一个王,大帅您一个王,剩下那个王......嘿嘿,就让我来当吧!
祖大寿一脚踢过去:毛还没长齐呢,就想当王了?做梦呢你!
哎哟!曹文诏捂着屁股,祖大人,您这是嫉妒我吧?
嫉妒你个头!祖大寿没好气地说,你知道封王有多难吗?
王之臣突然沉声喝道:够了!这是皇宫之内,还敢如此胡闹?成何体统!
两人立刻收敛,低头认错:是,督师。
王之臣叹了口气,转头看向远方的天空,陷入了沉思。
这位年轻的皇帝,实在是太不简单了。短短一个时辰的庭议,就制定出了如此周密的战略。持久战、封三王、杀三贝勒为王......每一招都是杀人诛心。
十七岁的皇帝,又怎么会有如此重的心机……
两个月后,东江岛。
毛帅!毛帅!
一个亲兵兴冲冲地跑进毛文龙的大帐:皇上不仅给咱们送来了军饷,还送来了圣旨!您快看看,可是天大的好消息啊!
毛文龙接过圣旨,仔细看完,眼睛越睁越大。
这......这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亲兵激动地说,建虏与咱们有不共戴天之仇!若是有一天咱们报仇雪恨,亲手杀了虏首,岂不是还能封王?
小皇帝竟然如此大方,一个亲兵说。
小皇帝是你叫的吗?旁边另一个亲兵斥责道,对皇上不敬!皇帝圣旨可是发遍了天下,昭告四海,怎么可能反悔?
前两天你还叫小皇帝呢!
毛帅!亲兵们七嘴八舌,属下在这里先预祝您封王!
毛文龙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胡闹!陛下只是在鼓舞我大明将士的士气罢了!
但他笑完,眼中却闪过一丝精光。
来人!
传消息给建虏内部的内应,毛文龙压低声音,让他们看看,有没有机会暗中弄死那虏首。皇太极不能下手,代善、莽古尔泰也行。
他顿了顿:最好能把首级弄回来。
沈阳城,后金汗宫。
皇太极的大殿上,气氛凝重得可怕。
大殿中央摆着三个金光闪闪的王印,还有一道明黄色的圣旨。
四大贝勒围着这些东西,面面相觑,谁也不说话。
良久,阿敏率先忍不住了,地一拍桌子:怎么只有三个王印?!
代善斥责道:二贝勒,这是明朝皇帝的圈套,你还真想要啊?
阿敏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赶忙弥补:我、我只是觉得他看不起我!有朝一日,我定要杀进北京,把那个小皇帝扒皮抽筋!
他话锋一转,阴阳怪气地说:倒是大贝勒您,这可是当了辽东王啊,比皇上都大,这是兄弟们的老大了啊!
代善脸色一变,赶紧对皇太极说:陛下,臣可没有这种想法!这明人,真是太奸诈了!
皇太极面无表情,没有说话。
莽古尔泰坐在一旁,低头默默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
殿中的其他贝勒、大臣也都沉默着。但不少人心中暗暗想:
“拿下整个辽东,封三个王,其实也不错了。不然要跟明朝那个庞然大物拼杀到什么时候?难道还真想入关,当皇帝?就算当皇帝,也是皇太极当,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沉默了很久,皇太极终于开口,但说出的话却让所有人意外:
真他妈……太毒了!
他一拍桌子,咬牙切齿:这皇帝只有十七岁啊!这得缺了几辈子德,才能长出这么狠毒的心眼?
还有那拿我们脑袋封王的悬赏!
这一招,简直是要把咱们都往死里逼啊!
代善也发怒:陛下说得是。这明朝小皇帝,简直是太坏了。
阿敏冷哼一声,起身离开。
莽古尔泰也沉默着站起来,拱了拱手,转身出殿。
众人离开后,大殿里只剩下皇太极和代善两人。
大贝勒,皇太极突然说,你说,会不会真有人......
陛下多虑了。代善连忙说,咱们都是一家人,怎么会......
但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却有些闪烁。
皇太极看在眼里,心中一寒。
这道离间计,已经起效了。
这一刻,若宇宙有灵,能看到这寰宇之内,大明、后金的国运之势,好像发生了此消彼长的变化。
这一世,注定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