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偃开的丧事总算在纷扰中办完。
头七过后，宁远侯府似乎暂时恢复了平静，但每个人心头都压着不同的重担。
顾廷烨开始正式接手侯府所有事务，忙碌异常。
明兰则细心打理内宅，安抚人心，同时警惕着各方的动静。
这日深夜，顾廷烨刚回房，身上带着一丝淡淡的酒气，眉头紧锁。
“官人，怎么了？”明兰递上一杯醒酒茶。
顾廷烨揉了揉眉心，语气沉郁：“三弟……今日在樊楼喝得烂醉，与人起了冲突，差点动手。幸好被巡逻的武侯认出，悄悄送了回来。”
明兰心下一沉：“可是因为母亲的事？”
顾廷烨点头，叹了口气：“他在酒桌上胡言乱语，说父亲偏心，说我逼死母亲……句句都是怨恨。我派人去查了，这几日，康家的人似乎‘偶遇’过他几次。”
“康家？”明兰眼神一冷，“康姨母还真是阴魂不散！她撺掇三弟，是想给侯府添乱，还是另有所图？”
“不管她图什么，都不能让她得逞。”顾廷烨眼神锐利，“我已加派人手看着廷炜，也会找机会与他好好谈一谈。只是他心结已深，恐怕不是三言两语能解开的。”
明兰握住他的手：“慢慢来，总会好的。眼下还需防备太后和宫里那边。”
盛府这边，王氏终于寻了个由头，下帖子请段夫人过府赏菊。
为了显得不那么刻意，王氏也请了几位相熟的夫人作陪，华兰和海朝云自然也来了。
如兰今日打扮得比平日稍显稳重，一身鹅黄襦裙，清新俏丽，虽不如墨兰明艳，不如明兰沉静，却自有一股娇憨活泼之气。
段夫人如约而至，她约莫四十上下年纪，穿着藕荷色缎裙，容貌端庄，举止得体，眉宇间带着书香门第特有的清雅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众夫人寒暄过后，便在花园水榭中坐下品茶闲话。
王氏与段夫人说着家常，华兰和海朝云不时插话，气氛倒也融洽。
如兰起初有些紧张，坐在海朝云身边，规规矩矩的，话也不多。段夫人的目光偶尔落在她身上，带着打量。
聊到儿女教养，段夫人微微笑道：“我们家云朗自小埋头书本，性子是沉稳了些，不如别家孩子活泼。”
王氏忙接话道：“沉稳好啊！读书人就该沉稳。我们家如儿就是性子跳脱了些，让我和她父亲操了不少心。”
如兰一听母亲又在“贬低”自己，忍不住小声嘟囔：“我哪有很跳脱……”
她声音虽小，但坐在旁边的段夫人却听见了，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
海朝云笑着打圆场：“五妹妹这是天真烂漫，心思纯善。我们家老太太就常夸五妹妹，说跟她说话，不用费心思猜，轻松自在。”
华兰也道：“可不是嘛！如兰性子直，没什么坏心眼，跟谁都处得来。”
如兰被嫂子和姐姐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红，偷偷抬眼看了看段夫人。
段夫人见她这般情态，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语气温和地问如兰：“五姑娘平日在家，都喜欢做些什么？”
如兰见问到自己，想了想，老实回答：“回夫人，我女红平平，看书也静不下心，就喜欢莳弄些花草，偶尔……偶尔也偷偷跟着小厨房学做点心，只是做得不太好。”她说着，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若是别家讲究规矩的夫人，听到未来儿媳喜欢下厨，只怕会觉得不上台面。
段夫人却并未露出不悦，反而饶有兴趣地问：“哦？五姑娘喜欢做什么点心？”
如兰见段夫人没有嫌弃，胆子大了些，眼睛亮晶晶地说：“我会做荷花酥和枣泥山药糕！荷花酥总是炸不好形状，枣泥山药糕倒是做得还行，我母亲说甜而不腻。”
她这毫不做伪的坦率模样，倒让段夫人脸上的笑容真切了几分。
段家是清流，并不追求儿媳一定要如何精于女红或诗书，反而更重品性纯良，家风清静。
如兰这般不擅掩饰、活泼灵动的性子，或许正合了那整日与书本为伍、性子沉静的儿子。
接下来的谈话，段夫人对如兰的态度明显亲和了许多，甚至问起了她种花草的心得。
如兰见段夫人和气，也渐渐放开了，说起自己养的那几盆宝贝兰花，头头是道，眼眸晶亮，充满了生机。
王氏和华兰、海朝云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中都松了口气。
赏花宴结束，送走段夫人后，王氏拉着如兰的手，喜形于色：“我的儿，今日表现得好！段夫人临走时，可是夸你‘心思明澈，灵秀可爱’呢！”
如兰这才彻底放下心来，脸上绽开大大的笑容：“真的吗？她真的这么说？”
华兰笑道：“自然是真的。我看这门亲事，八九不离十了。”
海朝云也点头：“段夫人是明理之人，看得出五妹妹的好处。”
然而，盛家的喜悦还没持续多久，第二天，康姨母就上门了。
她皮笑肉不笑地对王氏说：“妹妹真是好福气，如兰就要说给段家了？段家可是清流门第，最重规矩，如兰那性子……怕是将来要吃苦头哦。我听说，段夫人回去后，可是什么都没表态呢，别是空欢喜一场。”
王氏气得够呛，直接怼了回去：“不劳姐姐操心！我们如儿好着呢，段夫人喜欢得很！倒是姐姐，有闲工夫操心别家事，不如好好管管自家那个不成器的庶子，听说前几日在赌坊又欠了债？”
康姨母被戳到痛处，脸色铁青地走了。
王氏余怒未消，对身边的刘妈妈道：“她定是听说段家满意如儿，心里不痛快，跑来添堵！真是晦气！”
澄园，明兰也听说了赏花宴的经过和康姨母的搅局。
她正与回来用晚饭的顾廷烨说起，顾廷烨道：“段家既然满意，便是好事。康家那边，不过是跳梁小丑，不必理会。”
他顿了顿，眉头微蹙，“倒是廷炜，今日又出去了，说是去访友，我派人跟着，看他去了康家附近的一家茶楼……”
明兰心下一凛：“康家这是咬住三弟不放了？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顾廷烨眼神冰冷：“不管他们想做什么，我都不会让他们得逞。只是廷炜他……”他叹了口气，有些疲惫。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通报声：“侯爷，夫人，三公子回来了，像是……又喝醉了。”
顾廷烨猛地站起身，脸色难看。
明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忧虑更深。
内有不省心的弟弟，外有虎视眈眈的太后和康家，盛家那边如兰的婚事也还未最终落定……
这看似平静的汴京城，暗地里的漩涡，似乎越来越急了。
而那个在灵堂上被张桂芬怼了回去的邹姨娘，以及她背后的皇后，又会安静多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