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只沿着运河平稳南下,白日里,长榕缠着明兰讲沿途风物、民间趣事,明兰信手拈来,说得绘声绘色,逗得长榕咯咯直笑。老太太在一旁看着姐弟俩互动,听着小孙儿叽叽喳喳的声音,脸上也一直带着舒心的笑容,对房嬷嬷笑道:“有这两个猢狲在,倒是热闹,我这把老骨头都觉得轻快了些。”
船行数日,一切安好。这日晚间,众人都已安歇,运河两岸一片寂静,只有水流声和偶尔的虫鸣。
明兰睡眠向来警醒,半梦半醒间,忽听得船外似有不同寻常的划水声,隐隐夹杂着几不可闻的低语。她心中一凛,立刻清醒过来,悄无声息地起身,凑到舷窗边,借着微弱月光向外望去——只见几条没有悬挂灯笼的小船,正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靠近他们的官船!
是水匪!
明兰心头剧震,但越是危急,她越是冷静。她迅速转身,先是轻轻推醒睡在外间榻上的小桃,捂住她的嘴,低喝道:“别出声,有匪人!”
小桃吓得浑身一抖,瞬间清醒,瞪大了眼睛。
明兰不再多言,立刻进入内舱,轻声唤醒了老太太和房嬷嬷,又去叫长榕。长榕睡得正香,被摇醒还有些迷糊,明兰一把将他抱起,低声道:“榕哥儿乖,别出声,我们在玩一个不能出声的游戏。”
长榕见姐姐神色凝重,虽不明白,却也乖巧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祖母,外面有水匪靠近,来者不善。”明兰言简意赅,语气是超出年龄的沉稳,“我们的船大,目标明显,跑不快。您带着榕哥儿和房妈妈,立刻乘船尾拴着的那条小舢板先走!我和小桃带着其他女眷留在船上周旋,吸引他们注意力!”
老太太脸色发白,却也知道这是眼下最好的办法,她紧紧抓住明兰的手:“明儿,你……”
“祖母放心,孙女儿有分寸!”明兰打断她,眼神坚定,“快走!再晚就来不及了!”
房嬷嬷也是经过事的,立刻帮着老太太和长榕穿上外衣,三人悄无声息地溜出船舱,奔向船尾。
明兰则迅速行动起来。她先让惊醒后惊慌失措的其他丫鬟婆子全部集中到主舱内,压低声音道:“都听着!外面有水匪,不想死的就听我指挥!把所有灯都熄了!把值钱的、显眼的东西都藏到暗格里!然后各自找地方躲好,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准出来,不准出声!”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慌乱的下人们如同找到了主心骨,立刻依言行事。偌大的官船瞬间陷入黑暗和死寂。
就在这时,匪船已经靠了上来,几条钩锁抛上了船舷,几个黑影敏捷地爬了上来。
“搜!找到那老太太和那个小崽子!还有值钱的东西!”一个粗嘎的声音低吼道。
明兰躲在主舱的阴影里,屏住呼吸,手中紧紧攥着一根之前让小桃准备的、一头削尖了的木棍。小桃则瑟瑟发抖地躲在她身后。
匪徒们开始在船上翻找,咒骂声、翻箱倒柜声不绝于耳。眼看就要搜到主舱……
突然,运河上游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呼喝声!几支火箭“嗖嗖”地射向匪船,瞬间点燃了船帆!
“官兵来了!快跑!”匪徒们顿时大乱,也顾不得搜查了,纷纷想要跳船逃窜。
然而,来的并非官兵。只见一骑当先,马上之人身形矫健,手持长弓,箭无虚发,正是顾廷烨!他身后跟着石头等几个随从,以及一对看起来像是跑船人家打扮的夫妇(石头的兄嫂),正驾着一条货船赶来支援。
顾廷烨眼神锐利,一眼就看到了盛家官船上的混乱,以及躲在主舱门口阴影里那个纤细却挺直的身影——盛明兰!他心中莫名一紧,立刻搭箭,瞄准一个正要扑向主舱的匪徒,“咻”地一箭,将其射倒!
“石头!带人清理这些杂碎!”顾廷烨大喝一声,纵身从马背上跃起,竟直接跳上了官船!
他动作迅如闪电,拳脚并用,几个呼吸间就将主舱附近的匪徒清理干净。
“六姑娘,没事吧?”顾廷烨快步走到明兰身前,语气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
明兰看着突然出现的顾廷烨,心中也是惊讶,但面上不显,只微微松了口气,放下手中的木棍,屈膝一礼:“多谢顾二叔再次出手相救。”
顾廷烨看着她临危不乱、甚至准备拼死一搏的模样,心中震撼不已。这哪里像个养在深闺的少女?
这时,石头和他兄嫂也解决了其他匪徒,控制了局面。石头的兄嫂常年在运河跑船,对水路熟悉,人脉也广,方才正是他们察觉有匪人异动,赶紧通知了恰好在此办事的顾廷烨。
“顾二叔,我祖母和幼弟乘小舢板先走了,不知……”明兰最担心的还是老太太和长榕。
顾廷烨立刻道:“六姑娘放心,我方才已派人沿下游去寻找接应,定能保老太太和七公子平安。” 他如今虽离了侯府,但手下自有得用之人。
果然,不久后,下属来报,已在下游安全处接到了受惊但无恙的老太太、长榕和房嬷嬷,并已安顿好。
明兰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众人转移到顾廷烨安排的稳妥住处。老太太搂着吓坏的长榕,后怕不已,对顾廷烨连连道谢。
顾廷烨谦逊道:“老太太言重了,晚辈恰逢其会,岂能见死不救?” 他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一旁正低声安抚长榕的明兰。烛光下,她侧脸沉静,眼神柔和,与方才那个手持利棍、眼神凌厉的少女判若两人。
安排好一切,顾廷烨与明兰走到院中说话。
“六姑娘可知,这些并非普通水匪。”顾廷烨神色凝重,“我审问过了,他们是受人指使,目标明确,就是要掳走老太太和……七公子。”
明兰眸光骤然冰冷:“果然如此。”她心中已将怀疑目标锁定在林噙霜身上!只有她,才有动机和能力做出这等事!
“顾二叔此次,又救了盛家一次。”明兰看向他,语气真诚,“此恩,盛明兰铭记于心。”
顾廷烨看着她,忽然问道:“六姑娘似乎……对这等险境,并不十分意外?”
明兰抬眼,对上他探究的目光,坦然道:“树欲静而风不止。盛家并非铁板一块,有人不愿见我们安稳,也在意料之中。” 她顿了顿,意有所指,“倒是顾二叔,似乎离了京城,反倒如鱼得水?”
顾廷烨闻言,朗声一笑,眉宇间的郁气散了不少:“托六姑娘的福,点拨迷津。如今在军中效力,虽是从底层做起,但胜在痛快!比在那京城看人脸色、勾心斗角强多了!”
他看着明兰,眼神明亮:“说起来,还要多谢六姑娘当日指点之恩。”
明兰淡淡一笑:“是顾二叔自己选择了正确的路。”
两人站在月下,一个是在后宅争斗与沙场边缘游走的将星,一个是身负两世记忆、心智通明的少女,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凡与欣赏。虽身份境遇迥异,却有种奇特的默契。
这一次意外的遇险与重逢,让他们的关系,似乎又近了一层。而隐藏在幕后的黑手,也彻底激怒了明兰。林噙霜,你的好日子,到头了!明兰在心中冷冷地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