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烬寒的问题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苏挽棠的心湖中激起千层浪。她看着他深邃的眼眸,那里面仿佛蕴藏着风暴前的深海,平静之下是难以估量的暗流。他为什么会这么问?是在意她和黎泽的约会,还是仅仅出于一种……被“背叛”后的不悦?毕竟,在之前的互动中,他们之间似乎存在着一种无形的、被观众和节目组默认的牵引。
一瞬间,无数念头掠过脑海。解释?澄清?还是顺势而为?强烈的自尊心,以及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完全明晰的、想要刺痛他的冲动,让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扬起了唇角。那笑容比她平时面对黎泽时要明媚得多,也刻意得多,像一朵在午后的强光下骤然绽放的花,带着一种脆弱而倔强的艳丽。
“是的,非常愉快。”苏挽棠的声音清晰,甚至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仿佛回味无穷的轻快,“黎泽是个很温柔、也很博学的人,和他聊天很舒服,花园里的景色也很美。谢谢陆先生关心。”
她刻意忽略了黎泽因工作电话中途离开的细节,将那段大部分时间都在神游和焦灼中度过的时光,粉饰成了一段“非常愉快”的经历。
话音落下的瞬间,空气仿佛凝滞了。
陆烬寒周身那本就淡漠的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了下去。他俊美的脸上没有任何夸张的表情变化,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骤然变得锐利,像是淬了寒冰的利刃,直直地刺向苏挽棠。他薄唇紧抿,下颌线绷紧了一条冷硬的弧度。
站在他身后的沈知意,敏锐地察觉到了这微妙而压抑的气氛变化。她脸上那完美的微笑不变,眼底却飞快地掠过一丝探究和了然。看来,这位陆先生对苏挽棠,并非如他表现出的那般全然不在意。这个发现,让她心中的挫败感奇异地减轻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复杂的、带着审视意味的兴趣。
(陆烬寒内心独白) 非常愉快……黎泽。温和?博学?所以,她喜欢的是这种类型?那种如同温吞水一样,毫无棱角,只会介绍花花草草的男人?和他在一起感到舒服?那么,和他陆烬寒相处的时候呢?那些被他刻意靠近时她瞬间的僵硬和脸红,那些在他面前偶尔流露出的、带着刺的锋芒,难道都是“难受”的表现?
一种从未有过的、陌生的情绪在他胸腔里翻涌。那不是愤怒,更像是一种被冒犯、被否定的不悦,夹杂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烦躁。
“是么。”他缓缓开口,声音比刚才更低沉了几分,带着一种冰冷的质感,“看来,苏小姐与我相处的时候,是不是很难受?”
这句话,他问得极其平静,甚至听不出什么情绪起伏,但每一个字都像重锤般敲在苏挽棠的心上。周围的空气仿佛都被抽空了,让她感到一阵窒息。
【弹幕炸了!!!】
【卧槽卧槽!陆影帝这是吃醋了吗?!这扑面而来的醋味隔着屏幕我都闻到了!】
【啊啊啊陆烬寒你终于问出来了!你这怨夫一样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修罗场!我最爱的修罗场虽迟但到!打起来打起来!】
【苏挽棠你嘴硬什么啊!你看你把陆影帝气的!快哄他啊!】
【我怎么觉得苏苏是故意的呢?被陆总之前的冷淡和官方互选伤到了吧?女人心海底针啊!】
【黎泽实惨,工具人实锤了。不过黎泽小哥哥确实很温柔啊,苏苏选择他没毛病!】
【沈知意站在后面好像在看戏哦,表情有点意思。】
【陆烬寒你还好意思问?你跟沈知意去约会,把苏苏晾在一边,现在又来质问人家?双标狗!】
【楼上懂什么!陆总写沈知意名字明显是赌气好不好!你看他跟沈知意约会那死样子,像是愉快吗?】
苏挽棠的心脏猛地一缩,指尖下意识地掐住了自己的掌心,传来细微的刺痛感,才勉强维持住脸上那摇摇欲坠的笑容。她强迫自己迎上陆烬寒那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目光,不能退缩,绝对不能在他面前露怯。
“陆先生言重了。”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被她强行压了下去,“和您相处……是另一种体验。只是我这个人比较肤浅,可能更适应轻松一些的氛围。”
她的话像是一根柔软的刺,看似谦逊,实则将陆烬寒归为了“令人不适”的那一类。
陆烬寒的眸色更深了。他向前迈了一小步,并未靠近太多,但那无形的压迫感却瞬间增强,将苏挽棠笼罩其中。他比她高出一个头还多,此刻微微垂眸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种审视和……某种近乎残忍的探究。
“轻松?”他重复着这个词,唇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转瞬即逝,“所以,苏小姐是觉得我这个人,很无趣?很令人压抑?”
(苏挽棠内心独白) 是!你就是无趣!就是令人压抑!像一座永远也捂不热的冰山,一颗永远也猜不透的石子!为什么你要选择沈知意?为什么现在又要来质问我?你究竟想怎么样?她心中在呐喊,委屈和愤怒交织,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可她不能。这是在镜头前,在直播下。她不能失态,不能让他看笑话。
“我没有那个意思。”苏挽棠垂下眼睫,避开他那过于锐利的视线,目光落在他熨帖得一丝不苟的衬衫领口上,“陆先生卓尔不群,气场强大,我只是个普通人,难免会有些……自惭形秽,放不开而已。”
她把自己放得很低,用谦卑做盾牌,将所有的真实情绪都掩藏其后。
【哇!苏挽棠这波反击漂亮!以退为进!】
【翻译一下:你太“高端”了,我配不上,所以我跟“普通”的黎泽玩得更开心。】
【陆影帝:我被发了好人卡?还是高级版的好人卡?】
【这俩人说话能不能直接点!急死我了!一个冷着脸质问,一个笑着捅刀子,你们俩是天生一对吧!】
【感觉苏苏快哭了,强装镇定罢了,眼睛都有点红了。】
【陆烬寒你让开!让我来抱抱苏苏!】
【沈知意:我是谁?我在哪?我是不是该安静的走开?】
陆烬寒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低垂的、微微颤抖的睫毛,看着她紧抿的、失去血色的唇瓣,看着她放在身侧、悄悄握紧的拳头。她就像一只受了惊却又强装镇定、竖起全身尖刺的小兽。他的目光在她苍白的脸上停留了片刻,那股莫名的烦躁感非但没有减轻,反而像是被什么东西搅动,变得更加混乱。
他想起第一次在别墅门口见到她时,她眼中那一闪而过的、与其他人都不同的光芒,不是敬畏,不是讨好,而是一种……带着鲜活生命力的打量。想起她偶尔在他面前流露出的、笨拙却又真实的反应。难道那些,真的都是“难受”和“压抑”的表现?
(陆烬寒内心独白) 自惭形秽?放不开?他从未在意过别人在他面前是否拘谨。但这句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却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滞闷。他是不是……真的让她感到不舒服了?这个认知,让他心底那丝不悦奇异地转化成了一种更复杂的情绪。
就在这时,处理好工作的黎泽从别墅里走了出来,恰好看到了这对峙的一幕。他脚步微顿,脸上温和的笑容收敛了些许,目光在苏挽棠强装镇定却难掩苍白的脸上扫过,又看向气场冷峻的陆烬寒,心中了然。
“陆先生,沈小姐,你们回来了。”黎泽走上前,恰到好处地插入了两人之间那紧绷的氛围中,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存在感,“约会还顺利吗?”他这话是向着两人问的,目光却更多地落在沈知意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沈知意微微一笑,得体地回应:“很不错,画廊的艺术氛围很好。黎先生和苏小姐呢?在花园里似乎也很惬意。”她巧妙地将话题引回,目光在苏挽棠和黎泽之间流转。
黎泽看向苏挽棠,眼神温和,带着安抚的意味:“挽棠似乎有些累了,我们正准备进去休息一下。”他用了“挽棠”这个略显亲近的称呼,自然而然地站在了苏挽棠这边,为她解围。
陆烬寒的视线从苏挽棠脸上移开,落在那杯黎泽刚刚顺手放在秋千椅旁小几上的、苏挽棠只喝了一口的花茶上,眸色沉静无波。
“看来是我打扰了苏小姐的‘愉快’时光。”他淡淡地说了一句,语气听不出喜怒,随即不再看任何人,迈开长腿,径直朝着别墅主楼走去,挺拔冷峻的背影在午后的阳光下,拉出一道孤寂而疏离的影子。
沈知意对着黎泽和苏挽棠礼貌地点点头,也跟了上去。
直到那迫人的气息彻底远离,苏挽棠紧绷的神经才骤然松懈下来,腿脚竟有些发软。黎泽适时地虚扶了一下她的手臂,低声问:“没事吧?”
苏挽棠摇摇头,想说“没事”,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发不出声音。她看着陆烬寒消失的方向,心中一片混乱。她赢了这场口舌之争吗?为什么她感觉不到丝毫快意,反而像是打了一场精疲力尽的仗,心中空落落的,满是酸涩。
【陆影帝拂袖而去!他生气了!他绝对生气了!】
【黎泽好暖啊,及时出现保护苏苏。】
【我怎么觉得陆影帝是生气,是……受伤了?虽然他面无表情,但那个离开的背影好落寞啊。】
【苏挽棠的眼神……她明明是在意陆总的啊,为什么要说那些违心的话?】
《心动预警》节目组的后台监控室,导演看着分屏上截然不同的几组画面,兴奋地搓了搓手。
“太好了!要的就是这个效果!陆烬寒和苏挽棠这组,张力拉满!争议和话题度都有了!顾衍和周屿轩那边,意外地有火花!赵明远和杨蕾是欢喜冤家,张诰和陈欣是岁月静好。这一季,真是捡到宝了!快,让剪辑组重点突出陆苏的冲突,还有顾周的暧昧瞬间!”
而此刻,回到自己房间的陆烬寒,站在落地窗前,望着窗外星海别墅花园里那片依旧繁盛、却在夕阳下渐渐染上暮色的景致。他脑海中反复回响着苏挽棠那句“非常愉快”,以及她那刻意扬起的、刺眼的笑容。
(陆烬寒内心独白) 难受……么?他抬起手,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按了按自己的眉心。所以,他之前那些连自己都未曾深思的、下意识的靠近和关注,对她而言,都是一种负担?一种……令她想要逃离的压抑?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有一个女人,因为和他相处“难受”,而选择投向另一个“温和博学”的男人的怀抱。这种感觉,陌生而令人不悦。
与此同时,苏挽棠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上。强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还是没能忍住,悄无声息地滑落。她用手背用力地擦去眼泪,告诉自己不能哭。
(苏挽棠内心独白) 系统,查询陆烬寒当前对我的好感度。
【系统提示:目标人物陆烬寒当前对宿主好感度:35(兴趣与困惑并存)。警告:好感度波动异常,有下降趋势。请宿主尽快调整策略,避免任务失败。】
(苏挽棠内心独白) 下降了……果然,惹怒他了吗?可是,凭什么只能他让我难受?凭什么他可以选择别人,我却不能说自己“愉快”?
她看着系统面板上那岌岌可危的数字和刺眼的警告,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攫住了她。生存的压力,任务的艰难,还有那不受控制、因那个冷漠男人而剧烈起伏的心绪,都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
而别墅的公共区域,其他几对“约会”归来的嘉宾,也各自带着不同的心情,汇聚在一起。
周屿轩正眉飞色舞地向赵明远和杨蕾描述卡丁车的刺激,顾衍坐在他旁边,安静地喝着水,目光偶尔落在周屿轩神采飞扬的侧脸上,带着无人察觉的温柔。
张诰和陈欣则在分享他们做好的陶艺花瓶的照片,气氛温馨。
黎泽坐在稍远一些的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本书,目光却并未落在书页上,而是带着一丝担忧,望向苏挽棠房间的方向。
沈知意端着水杯,姿态优雅地坐在单人沙发上,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陆烬寒房间紧闭的房门上,眼神深邃。
星海别墅的午后,阳光依旧明媚,花园依旧宁静美好。但在这份平静之下,情感的暗流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汹涌。一场关于真心与假面、试探与逃避的博弈,才刚刚拉开序幕。苏挽棠那一声带着赌气性质的“非常愉快”,如同投入命运棋局的一颗关键棋子,究竟会将她和陆烬寒,推向怎样的未来?
无人知晓。
只有无处不在的直播镜头,忠实地记录着这一切,将所有的甜蜜、酸涩、冲突与暧昧,放大在无数观众面前,引发着新一轮的热议与猜测。这场名为“心动”的冒险,注定不会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