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婆子正气得心口疼,院门外头就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周清欢在家吗?周清欢?”
刘婆子抻着脖子往大门口看。
就见一个穿着军装的大小伙子正站在院儿门口,探着头往里瞧。
是找那个小贱人的?刘婆子站起来,拉了拉皱巴巴的衣襟儿走了出去。
“小同志,你找小周啊?她不在家,刚刚出去。”
周爱军见识是一个半大老太太出来,礼貌的笑笑,“是啊,婶子,我找周清欢,她去哪了?什么时候回来?”
刘婆子,“啥时候回来我也不知道,说是买衣服去了,你是她啥人呐?”
周爱军,“我是她大哥,我叫周爱军,刚休假回来,我妈不放心,让我过来看看她。”
他这话半真半假。
确实是他妈秦凤英让他来的,但可不是让他来看看就完事儿的。
秦凤英在家里是天天哭,天天骂,骂周清欢是个白眼狼,是个丧门星,把家里的钱都卷跑了,还把两个姐妹给弄去下乡了。
周爱军被她念叨得头都大了。
他这次归队前,秦凤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他,让他到了部队,一定要找周清欢。
好好跟她说,家里现在日子过得有多难。
让他劝劝周清欢,让她良心发现,把钱还回来。不用全还,还一部分就行,好歹让家里能喘口气儿。
周爱军其实一万个不想来。
他这个妹妹,现在是啥德性,他还能不清楚吗?
他要是真敢提钱的事儿,周清欢不把他骂得狗血淋头,那都算是给他这个当哥的留面子了。
可他扛不住秦凤英的攻势啊!那边还等着结果呢!
最后他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这会儿到了门口,他心里还在打退堂鼓。好在周清欢不在家,那正好,他掉头就可以走。啥时候来那就再说吧!
一听周爱军是周清欢的亲大哥,刘婆子眼睛都亮了。
周清欢那个小贱人不是威胁她,不让她把家里的事儿往外说吗?
行,她不跟外人说。
但这是她亲哥,这总不算外人了吧?
刘婆子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脸上的笑容也越发“真挚”了。
她一把拉住了周爱军的胳膊,热情得不行,“哎呀,原来是小周的大哥啊,那不就是顾营长的舅哥吗?快进来,快进来坐,这都不是外人。
你看,来了还站外头,多见外啊!”
周爱军,“婶子,不用了,她既然不在家,那我改天再来吧!”
“那哪儿行?”刘婆子死死拽着他的胳膊,把他往院子里拖,“人是不在家,不过没关系,你进来坐着等会儿,喝口水。
我跟你说啊,我儿子也是当兵的。”
周爱军半推半就地被刘婆子给拉进了屋里。
屋里收拾得还算干净,就是有点儿空。
刘婆子把周爱军按在椅子上坐下,转身就去给他倒水。
“小周啊!你喝水。”
“谢谢婶子。”周爱军赶紧接过来。
刘婆子搬了个小板凳儿,坐在周爱军对面。
她没急着说周清欢的坏话,而是先从自己说起,“我跟你说啊,我那个苦命的儿子,叫刘铁柱。不知道你认不认识。”
“刘铁柱?”周爱军手里的搪瓷缸子顿了一下。
他怎么可能不认识。
刘铁柱跟他是一个营的,也是连长。
为人特别好,热心肠,谁有困难了都乐意搭把手。在团里人缘儿极好,大家都愿意跟他来往。
后来,在上次的任务里,为了救营长顾绍东,牺牲了。
这事儿当时在部队里影响还挺大的,人人都替他惋惜。周爱军心里也难过了好一阵子。
他没想到,眼前这个老太太,竟然是刘铁柱的娘。
周爱军脸上的表情立刻就变了,多了敬重和同情,“婶子,原来您是刘连长的母亲。他是个好同志,我们都很难过。您老节哀。”
刘婆子一听这话,眼泪“唰”地就下来了。
她一边哭一边说,“是啊,我那儿子,从小就实诚。
他牺牲了,我这心里就跟刀子剜了一块肉似的疼。”
她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周爱军一个大男人,最见不得这个。
他赶紧安慰,“婶子,您别太难过了,保重身体要紧。铁柱同志是英雄,我们都不会忘记他的。”
“英雄,英雄有啥用啊?人走茶凉。”刘婆子捶着自己的胸口,哭着是,“人没了,就啥都没了。就留下一个丫头,媳妇儿也跑了。
我不放心我那小孙女,才从乡下过来的。”
周爱军点点头,这事儿他知道。
顾营长为了报答刘铁柱的救命之恩,把他的闺女收养了。
这么说,这刘婶子是跟着孙女,住到顾营长家里来了?
刘婆子,“我寻思着吧,我过来看看孩子。
顾营长是个好人,心善,可他一个大男人,哪儿会照顾孩子啊?
后来,他带给媳妇儿回来了。
你这个妹妹吧,年纪小,也难怪她,这冷不丁地就当了后妈,心里头肯定不乐意。
对我们家小草啊,也就那样。”
刘婆子话说一半儿留一半儿,比直接说出来还让人浮想联翩。
周爱军的眉毛皱了起来。
他这个妹妹,自私,冷血,六亲不认,绝对干得出来。
现在听刘婆子这么一说,他心里那点儿偏见就更深了。
“她对孩子不好?”周爱军问。
刘婆子叹了口气,“也不能说不好,就是吧!到底不是亲妈,再加上他年纪轻,肯定有做不到的地方。
但我们寄人篱下的又不能说啥,再说我还得看人家顾影长的面子上不是?
你看看这前后院的地,都是我翻的。
你妹妹她自己不干,非让我这个老婆子干,说啥她家不养闲人。
我这把老骨头,让我去挖地,你说我哪儿受得了啊?不干不行啊!不干不让我吃饭。
这不,我熬了一晚上,前后院儿的地都刨出来了
白天还让我缝衣服,三天不做完不给饭吃。
我这眼睛都花了,穿针都费劲。我跟她说我干不了,她还不高兴,说我懒。
要不是看在我孙女的面上,我早走了。”
刘婆子越说越来劲儿,把之前周清欢挤兑她的那些事儿,添油加醋的说了。
在她嘴里,刘小草和她就是被恶毒后妈欺负的可怜人。
周清欢是一个好吃懒做,虐待烈士家属的坏人。
说完,刘婆子还假惺惺地拍了下自己的嘴,“哎呀,你看我这张破嘴,咋啥都往外说呢?
爱军啊,你可别往心里去,那毕竟是你亲妹妹。”
经过家里的事儿,又经过刘婆子的艺术加工。
周爱军对周清欢好不容易生出来的那点儿愧疚,又全都变成了愤怒。
他觉得周清欢事儿办得太绝。
好家伙,在家里称王称霸也就算了。
现在竟然敢虐待烈士的遗孤,欺负烈士的老母亲?
这还了得?翻了天了。
周爱军,“婶子,您放心。这事儿我管定了。
她怎么能这么干呢?真丢人。
您是铁柱同志的母亲,那就是我们所有当兵的亲人。她敢这么对您,就是不行。”
周爱军气得脸都红了,他拍胸脯跟刘婆子保证,“您别怕,等她回来,我一定好好说说她,让她给您道歉,让她以后再也不敢这么对您和孩子。”
刘婆子感激涕零,又有点儿担心的样子,“爱军啊!这能行吗?她毕竟是你妹妹,你可别为了我,跟她闹得不愉快。”
“婶子您说的这是啥话。”周爱军义正辞严地说,“这事儿没得商量。
她做错了,就得改。
我是她哥,我有责任管教她。”
他这会儿正义感爆棚,完全忘了自己在家的时候,是怎么被周清欢怼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
也忘了,他这个妹妹,压根儿就不买他这个当哥的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