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在想什么?难道要拿自己去和赵澍那种人比较心机深浅?比较谁更擅长这些阴沟里的伎俩?”
他不等陆亦可回答,便用清晰而沉稳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
“陆亦可,你记住,堂皇正道,浩气长存。”
这八个字,如同洪钟大吕,重重地敲在陆亦可的心上。
祁同伟的眼神清澈而坚定,像是在说出他自己的心声:
“她那种永远上不了台面的阴谋诡计,和你所代表、所践行的一切,根本没法相提并论。”
“陆亦可同志,你是站在阳光之下,依靠法律和证据,维护公平正义的检察官。而她,只是躲在阴沟暗渠里,靠着玩弄人心、散布恐惧来达到目的卑鄙政客。拿自己去跟她比?”
“那是自贬身价,是‘跌份儿’。”
听到那两个字“同志”,陆亦可就彻底愣住了。
怔怔地听着祁同伟那鼓舞人心的话语。
那里面没有了平时的莫测高深,也没有了方才的调侃笑意,只有一片坦荡的澄澈和一种近乎纯粹的肯定。
他掷地有声的话语,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然后重重地落在她的心湖上,激荡起层层涟漪。
“堂皇正道,浩气长存……”
她在心里默默地反复咀嚼着这八个字。
刚才因为意识到与赵澍在“权术”层面的差距,那股莫名其妙的挫败感和自我怀疑,如晨雾遇到烈日,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豁然开朗的清明,一种重新找到根基的踏实感。
还有一丝被眼前这个男人深刻理解和认可的暖意。
是啊!
陆亦可猛地惊醒,自己是检察官!
她的职责是代表国家提起公诉,是维护法律的尊严,是追求事实的真相和社会的公平正义。
她的力量来源于法律的授权、来源于人民的嘱托、来源于心中的信念,来源于行走在阳光下的坦荡。
她为什么要去跟赵澍那种只敢躲在暗处、依靠威胁、恐吓、阴谋诡计来挣扎求存的人去比较谁更“厉害”、谁更“有手段”?
两者之间,高下立判,云泥之别!
自己刚才竟然会因为不如对方“阴险”而感到挫败,这简直是着相了,是本末倒置。
想通了这一点,陆亦可脸上不禁有些发热。
她低下头,掩饰性地再次端起茶杯,假借喝茶的动作来平复翻涌的心绪。
“知道了……”
她小声地说,声音比刚才嘟囔时清晰了许多。
虽然依旧带着点别扭,但嘴角却不自觉地微微向上扬起。
祁同伟没有再就这个话题多说什么,有时候,点到即止的效果最好。
包间里再次陷入了安静,陆亦可迅速整理着自己的心绪。
温暖的茶汤入喉,仿佛也将那份“堂皇正道”的信念注入了她的四肢百骸。
她重新抬起头时,眼神已经恢复了清亮和锐利,属于检察官的冷静和坚韧重新占据了主导地位。
“祁厅长,赵澍这一手,虽然卑鄙下作,但我们必须承认,效果很可能很显 着。”
陆亦可的表情变得严肃而认真,将话题拉回到当前最紧迫的危机上。
“省高院那边承受的压力巨大,法官们家属的安全受到直接威胁,人心必然浮动。这种恐慌情绪一旦蔓延,会直接影响法官的判断,甚至影响合议庭的稳定。这样下去,明天的庭审……”
她没有把话说完,但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庭审是眼下最关键的一环,不容有失。
祁同伟向后靠在椅背上,姿态显得很放松,与陆亦可的急切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吐出四个字,“静观其变。”
陆亦可刚刚被安抚下去的心,瞬间又被这四个字揪了起来。
“静观其变?”
她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一些,带着明显的焦急和不解。
“祁厅长,这怎么能静观其变?我妈……就是今天审判席上的吴心仪法官,她刚刚才给我发来消息!”
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握紧了茶杯,指节有些发白。
“她说她好几个同事的家属,都确确实实收到了那些匿名的威胁信!有的家里正在上学的孩子,放学路上被陌生的车辆尾随跟踪,有的大半夜家门口被人泼了刺眼的红油漆。”
“虽然目前还没有造成实质性的身体伤害,但这种精神上的恐吓和骚扰,已经让很多法官家属吓得不轻,寝食难安!”
“法官们现在情绪非常激动,既愤怒又担忧,已经有人私下提出,要向院里强烈申请专门的保护,甚至……甚至有一些陪审团成员萌生了退出这个烫手山芋般的合议庭的念头!”
她坚定地看着祁同伟,语气急促:
“这已经不是小打小闹了,这分明是想从根本上瓦解我们的审判队伍!再这样下去,别说庭审顺利进行,合议庭能不能完整地撑到开庭都成问题,我们难道就眼睁睁看着赵澍的阴谋得逞吗?”
面对陆亦可连珠炮似的问题,祁同伟的神色却没有丝毫变化,连坐姿都没有改变。
他甚至还从容地端起茶杯,又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
仿佛陆亦可所说的严峻形势,早在他的预料和掌控之中。
放下茶杯,他的声音以一种能够安抚人心的力量:“放心。”
“赵澍这一手,看似凶狠,实则是她被我们逼到死胡同之后,使出的虚张声势罢了,掀不起她想要的那种大风浪。”
陆亦可眉头紧锁,对祁同伟的镇定感到不解:
“虚张声势?你怎么能如此肯定赵澍不会真的下死手?狗急还会跳墙,万一她真被逼到绝境,不惜一切代价鱼死网破呢?”
她想起那些威胁信里隐晦却恶毒的措辞,心里实在难以安心。
“赵澍不会的。”
祁同伟打断她的话,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你冷静下来,仔细想想。”
他引导着陆亦可的思路说:
“昨天,侯亮平拿着那支根本没有子弹的狙击枪,像疯了一样在省高院门口制造混乱,扬言要拼命。当时,是谁打的报警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