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亮平从未受过这样的屈辱。
那黑脸中校虽然没动手，可那眼神，还有旁边俩尉官腰上鼓鼓囊囊的家伙事儿，跟棍子似的，顶着他后脊梁骨往前走。
走廊里几个探头探脑的护士医生，臊得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局…局长…”
陆亦可小心翼翼地凑过来，想问问咋办。
话没说完，就被侯亮平一声暴吼打断。
“闭嘴！”
侯亮平的脸黑得跟锅底一样，脖子上的青筋突突直跳。
他一把推开陆亦可，掏出手机，手指头哆嗦着划拉屏幕。
今天这脸丢大了！
谁能想到，堂堂反贪局局长，在自己地盘上，被几个当兵的撵狗一样赶出来？
这口气要是不出，他侯亮平以后还怎么混？！
检察院那栋气派的大楼里，侯亮平办公室的门被“嘭”地一声狠狠关上，震得墙上的挂画都颤了颤。
“岂有此理！简直是无法无天！”
侯亮平像头被困住的野兽，在办公室里烦躁地来回踱步。
脸色铁青，领带都被他扯歪了。
陆亦可和林华华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
“军方怎么了？军方就了不起？就能随便插手地方司法？就能包庇重大嫌疑犯？他祁同伟算哪门子的‘同志’？他就是个蛀虫！败类！”
侯亮平越想越气，一脚踹在旁边的铁皮文件柜上。
他今天算是把脸丢尽了！
当着陆亦可和林华华的面，被几个当兵的像赶苍蝇一样从病房里轰了出来。
这口气，他侯亮平咽不下去！
“侯局，”
林华华小心翼翼地说，“那几个当兵的看着来头不小，那个中校…感觉像是…特种部队的？他们说的‘首长’…”
“首长？什么狗屁首长！”
侯亮平粗暴地打断她。
“再大的首长也得讲规矩！也得遵纪守法！祁同伟的问题，是最高检督办的，是省委盯着的大案要案，他军方凭什么横插一杠子？啊？”
他猛地停住脚步，眼神里闪过一丝狠厉：
“不行！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我得去找沙书记，我就不信，在汉东，还有人能大过沙书记！”
侯亮平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制服和领带，努力压下心头的邪火，换上一副忧国忧民、义愤填膺的表情，大步流星地直奔省委大楼。
省委书记办公室，宽敞明亮，各种。
沙瑞金正伏在宽大的办公桌上批阅文件，眉头微锁，似乎正在思考什么棘手的问题。
“沙书记！您可要为我做主啊！”
侯亮平一进门，就带着满腔的委屈和愤怒，声音哽咽，把上午在军区医院病房的遭遇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重点突出了军方如何蛮横无理、粗暴干涉、包庇嫌犯，而他侯亮平如何忍辱负重、坚持原则、扞卫法律尊严。
“沙书记，您是不知道啊！那几个当兵的，那眼神，那口气，压根就没把咱们地方司法放在眼里！张口闭口就是‘首长命令’，还说什么祁同伟是‘同志’？他配吗？”
“祁同伟的问题，那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现在军方这么一搅和，我们的工作还怎么开展？案子还怎么查？这分明是在挑战省委的权威，挑战您沙书记的权威啊！”
侯亮平说得唾沫横飞，激动地挥舞着手臂。
沙瑞金静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那双阅人无数的眼睛，偶尔抬起瞥侯亮平一眼，带着审视的意味。
他发现，随着案件的深入，这小猴子越来越沉不住气了。
这可不像是能够干事的人啊。
等侯亮平说完，大口喘着气，期待地看着他时，沙瑞金才缓缓放下手中的笔。
“亮平同志，”
沙瑞金的声音很平稳，听不出喜怒，“你的心情，我理解。维护法律的尊严，是每一个司法工作者的职责。”
侯亮平心中一喜，以为沙瑞金要为他撑腰了。
“但是，”
沙瑞金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有些凝重，“涉及到军方，尤其是涉及到那位‘老首长’…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
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侯亮平，看着窗外省委大院里肃穆的景象。
“那位老首长…能量很大。他的级别，他背后的力量，远超你我的想象。他直接派人，而且是带着那种部队的人…去保护祁同伟，”
沙瑞金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看着侯亮平。
“这本身就已经传递了一个非常明确的信号：祁同伟这个人，在老首长心里，份量极重。他认定的事情，不会轻易改变。”
侯亮平心里咯噔一下，急了：“沙书记！那…那就这么算了？让祁同伟在军方的庇护下逍遥法外？这案子可是…”
沙瑞金抬手，制止了侯亮平继续说下去。
他拿起桌上的红色保密电话，这个电话，直通某些特殊的渠道。
“不算了，又能如何？”
沙瑞金语气里带着无奈，但却没有像侯亮平那么憋闷。
“硬顶？亮平，你还年轻，有些规则和力量，不是靠意气用事就能撼动的。那位老首长在军中的威望和影响力…别说你我，就是再高的层面，也要给他几分薄面。”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然后拨通了那个特殊的号码。
电话接通后，沙瑞金的语气立刻变得非常客气，带着晚辈对长辈的恭敬。
这比面对陈岩石的态度，更加低声下气。
隔着电话，简直要把腰弯到办公桌上。
“首长，您好，我是沙瑞金…对对，是小金子，您还记得我呢？”
“打扰您了…是这样，关于祁同伟同志的情况，我们汉东省委这边也非常关心…是是，他的伤情我们一定全力保障…只是，关于案件的调查程序…”
沙瑞金的声音不大，但侯亮平竖着耳朵，隐隐约约能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
浑厚沉稳，如同古钟，即使隔着电话线，也让人感到压力。
“首长，我理解您爱护同志的心情…只是这司法程序，它总得…是是是…我明白您的意思…绝对保障安全，这点您放心…我们省委这边也是这个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