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的苏醒,不是戏剧性的睁眼,而是一个缓慢的、如同系统启动的过程。
最先恢复的是触觉。他感觉到身下粗糙的床单,以及覆盖在身体上的、带着微凉湿意的土壤。这些土壤中蕴含的生机能量,正与他体内某种新建立的循环产生着温和的共振。
然后是听觉。王大妈在门外压低声音的交谈,赵大爷捣药时规律的撞击声,远处孩子们隐约的玩闹——这些曾经被他的大脑自动过滤为背景噪音的声音,此刻却如同清晰的数据流,每一段都携带着丰富的信息:王大妈的语气透露出资源紧张但仍在可控范围,赵大爷的捣药频率显示他心情平稳,孩子们的玩闹声则意味着外部环境相对安全。
最后是视觉。他没有立即睁开左眼,而是先“启动”了右眼。那片灰白的视野再次展开,但与以往截然不同。不再是死寂和混乱,而是呈现出一种有序的、分层的信息结构。他看到了空气中流动的能量微粒,看到了墙壁后人体的热量轮廓,甚至看到了远处希望小学方向,那片由众人协作搭建的预警网络散发出的、如同星图般的微弱光点。
【系统重启中…核心进程恢复…】
【存在性侵蚀度:39.7%…右视觉单元重构进度:68%…新增协议:‘社区网络连接’已加载…】
河图的提示音变得清晰而稳定,不再带有杂乱的警告。陈默意识到,他不仅修复了自身的“系统”,还完成了一次重要的“版本迭代”。
他缓缓睁开左眼,适应着久违的、色彩斑斓的正常视觉。他尝试动了动手指,半透明的左手依旧有些虚幻,但已经能够清晰地感知到实体的触感。
守在一旁的赵大爷第一个注意到他的动静,手中的药杵“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小陈!你…你醒了?!”赵大爷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快步上前搭上他的脉搏。
脉搏依旧微弱,但那种源于“存在”层面的虚无感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虽然虚弱却真实存在的生机。
消息像电流般瞬间传遍整个一号楼。王大妈几乎是冲进了房间,看到睁着眼睛、眼神清明的陈默时,这个一向坚强的女人眼眶瞬间红了,她张了张嘴,最终只化作一句带着哽咽的抱怨:“臭小子…你可算睡醒了!”
浩子、王老五等人也挤在门口,脸上洋溢着难以置信的喜悦。
陈默看着围拢过来的、一张张熟悉而关切的面孔,感受着通过右眼“看到”的、他们身上散发出的或强或弱的、与整个社区网络相连的能量波动,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暖和踏实感包裹了他。
他尝试开口,声音干涩沙哑:“水…”
王大妈立刻端来温水,小心地喂他喝下。
“我睡了多久?”他问。
“整整七天。”赵大爷回答,语气中带着后怕,“你再不醒,我们这‘家园1.0’项目组,就要考虑要不要找个‘临时技术顾问’了。”
一句带着技术宅幽默的调侃,让房间里的气氛瞬间轻松了不少。陈默的嘴角也微微勾起一丝弧度。
他没有急着询问外界情况,而是先内视自身。他“看”到了那与社区网络建立的“弱连接”,正是这个连接,在他昏迷后期分担了侵蚀的压力,并加速了他的恢复。他也初步理解了【河图】碎片中关于能量操控的新知识,那不再是粗暴的引导,而是更精妙的“编译”与“共振”。
“我…好像升级了。”陈默看着自己的半透明手掌,轻声说。他心念微动,尝试调用一丝与社区网络共振的能量,集中在指尖。
一点微弱的、却稳定而纯净的白色光芒,在他半透明的指尖亮起,如同黑夜中的一粒星辰。
这光芒不同于混沌能量的狂暴,也不同于他之前强行引导时的吃力,它温和、稳定,带着一种治愈和秩序的气息。
赵大爷瞪大了眼睛:“这…这是?!”
“这是‘补丁’的力量。”陈默解释,用他能理解的方式,“我用大家共同构建的‘生机网络’作为基础,编译出的…一种修复性能量。”
他示意赵大爷将一点捣碎的、药性冲突的草药粉末混合在一起,然后他将那点白色光芒注入其中。在众人惊愕的注视下,原本相互冲突的药性竟然开始缓慢中和,最终形成了一种性质温和的药膏。
“它不能无中生有,但可以优化结构,调和冲突,修复…‘bUG’。”陈默散去了指尖的光芒,脸色因这微小的操作而又苍白了几分,但眼神却异常明亮。
这一刻,所有人都意识到,苏醒归来的陈默,已经不再是那个仅能“看见”和“打印”的技术官。他掌握了一种更接近本源、也更符合他“修bug”理念的新力量。
王大妈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这种力量,消耗的是什么?还是你的…‘存在’吗?”
陈默摇了摇头,指向窗外,指向希望小学的方向,指向每一个在场的人。
“消耗的,是‘我们’共同维系的那张网。我个人的负担…减轻了。”
这意味着,只要这个由众人构成的社区网络越稳固、越充满生机,他的力量就越可持续,能做的事情也越多。他将个人的存续,与集体的命运,更深地绑定在了一起。
就在这时,浩子腰间的对讲机响了起来,里面传来希望小学巡逻队员急促的声音:
“浩子哥!我们在北面山坡发现了一些奇怪的痕迹!不像是变异生物,也不像黑石的人…倒像是…某种机器留下的?而且,我们架设的预警装置,有几个节点的能量反应在昨晚异常消失了!”
新的威胁,新的谜团,在陈默苏醒的第一时间,便已悄然降临。
陈默深吸一口气,感受着体内与整个社区网络共鸣的力量,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专注。
“看来,”他轻声说,像是在对所有人,也像是在对自己宣布,“系统刚完成重启,就有新的‘异常进程’需要处理了。”
修复,从未停止。而这一次,他将不再孤身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