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利的喜悦比楼里的应急灯光还要短暂。当最后一名“黑石”士兵倒下,充斥在楼道里的不再是激昂的战意,而是浓郁得化不开的血腥味、硝烟味,以及一种更深沉的、名为“代价”的东西。
人们首先冲向的是倒下的老张。这位坚实的盾牌,肩膀被开了个恐怖的窟窿,但好在赵大爷检查后确认,未伤及要害,只是失血过多,陷入了昏迷。众人七手八脚地将他抬下去,进行紧急处理。
然后,所有的目光,才迟疑地、沉重地,投向了那个倒在走廊中央的身影——陈默。
他躺在那儿,一动不动。左半边身体,从脸颊到脚踝,呈现出一种骇人的、超过50%的透明状态,皮肤下的骨骼、流动着微光的能量脉络依稀可见,让他看起来像一尊破碎后又勉强粘合的水晶雕像,而非一个活生生的人。他胸口微弱的起伏,是唯一证明他还“在线”的信号。
“都让开!让开!”赵大爷提着药箱,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焦急。他推开围观的人群,蹲在陈默身边,手指颤抖地搭上陈默那仅剩的、还算正常的右手手腕。
指尖传来的脉象,让赵大爷的脸色瞬间变得比纸还白。那感觉,不像是在触摸一个生命的搏动,而是在感知一片浩瀚却死寂的星云,一种“空”与“无”的侵蚀正在蔓延。【河图】的意识碎片也在陈默识海中哀鸣,传递出清晰的警示:【核心进程濒临终止…存在性侵蚀度:41%…持续恶化中…】。
“怎么样?”王大妈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赵大爷收回手,沉重地摇了摇头,用只有周围几人能听到的声音说:“‘系统’本身正在被……‘格式化’。老夫的药石,只能吊住他一口‘元气’不散,但阻止不了这种……这种‘存在’层面的崩解。”他看向陈默透明的身躯,眼中充满了无力感,“他付出的,不是健康,是比生命更根本的东西。”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幸存者中漾开了复杂的涟漪。
李夫妇抱着已经能下地走路的妞妞,噗通一声跪在陈默身边,女人更是泣不成声。“是陈兄弟救了妞妞,救了咱们大家……他是恩人啊!”男人红着眼眶,声音哽咽。他们的感激,纯粹而炽热。
但更多的,是沉默。一种掺杂着恐惧、疑虑和不安的沉默。
人们窃窃私语。
“他……他还是陈默吗?”
“一半身子都没了……这,这不成怪物了?”
“这次是打敌人,下次要是这力量失控,对着我们……”
“他醒过来,会不会就完全变成另一种东西了?”
恐惧,如同瘟疫般在疲惫不堪的人群中蔓延。他们感激陈默带来的光明与守护,但当他守护的力量展现出如此非人、如此不可控的一面时,原始的恐惧压倒了一切。
浩子听着这些议论,猛地一拳砸在墙上,眼眶通红:“默哥是为了谁才变成这样的?!没有他,我们早就被那帮黑狗清理了!你们现在说这些风凉话?!”
一个之前就对陈默能力心存芥蒂的中年男人,此刻像是找到了宣泄口,站出来反驳:“浩子,我们感激他!但感激归感激,怕也是真怕!你看看他现在的样子!谁知道他醒来后还是不是原来的他?谁知道他那个‘河图’会不会反过来控制他?我们是不是该……做些准备?比如,限制一下他的能力?”
“你他妈放屁!”浩子气得就要冲上去,被王大妈死死拦住。
王大妈站在双方中间,身体因疲惫和愤怒而微微发抖。她看着昏迷的陈默,又看着眼前分裂的人群,心中一片冰凉。她这个“产品经理”,第一次感到项目进度完全失控,团队成员因为核心“技术”的未知风险而面临分崩离析。
“都别吵了!”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维持着秩序,“现在,救人第一!其他的,等人醒了再说!”
就在这时,陈默的身体轻微地抽搐了一下,那透明的部分似乎流转过一丝极微弱的光。他艰难地、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映入他眼帘的,是众人围观的景象。但与他昏迷前不同的是,他从那些目光中,清晰地读取到了几种截然不同的情绪——李夫妇等人的感激与担忧,浩子等人的焦急与维护,但更多的……是疏离,是恐惧,是那种看待“异类”、看待“危险物品”的审视。
他甚至看到,当他目光扫过时,有几个居民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那一刻,陈默感觉自己的心脏,比身体承受“存在性侵蚀”时还要冰冷。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化作一阵剧烈的咳嗽。
他明白了。
他击退了外敌。
但他失去了,或许永远失去了一部分作为“人”的归属感。
团队的凝聚力,出现了肉眼可见的、深刻的裂痕。
而在他意识的深处,【河图】传递来一段冰冷而客观的分析:【警告:社会认同度下降37.5%。个体“陈默”已被部分群体标记为‘高风险进程’。建议:提升自身权限或进行隔离……】
【新增状态监测:右视觉模块被未知高纯度能量堵塞…分析中…性质未知,可能为严重损伤,也可能为……新权限的密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