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渊领主的消亡之地,寒意森然,万籁俱寂。
那片由霜语之柱力量隔空冻结的幽蓝玄冰,在污秽的冰泥海中显得格格不入,如同净土。冰面平滑如镜,倒映着天穹上翻滚的暗红气云,却无法驱散前方那“凛冬之喉”持续传来的、仿佛能碾碎灵魂的低沉轰鸣。
短暂而激烈的战斗后,我们都需要片刻喘息。
赫克托单膝跪在冰面上,检查着骨矛。幽蓝的矛身上沾染的污秽粘液正在被其本身的寒意缓缓净化、剥落,但矛尖处一丝细微的、如同活物般扭动的暗红色纹路,却顽固地残留着,散发出令人不适的侵蚀气息。他眉头紧锁,指尖凝聚起更加凝实的冰蓝光芒,小心翼翼地将那丝污秽纹路剥离、冻结、碾碎。
我的情况稍好。阳钥之力对这类污秽的克制更为彻底,方才战斗中沾染的些许污浊气息,早已被体内流转的温暖星辉净化。只是精神力的消耗依旧明显,连续高强度的精确操控与净化,让识海传来阵阵空乏之感。手背上,那枚冰晶雪花印记正微微发烫,并非痛苦,而是一种稳定的、持续的冰凉暖意(这种矛盾的感觉难以言喻),似乎在持续吸收着周围幽蓝玄冰散发出的纯净寒能,并转化为一种温和的力量,滋养着我消耗的精神。
“霜语之柱的力量,消耗不小。”赫克托处理完骨矛,站起身,望向北方,那里是霜语之柱的方向,目光深邃,“隔着这么远,还能凝聚如此规模的‘冰魄投影’……艾薇拉残存的意志,恐怕又虚弱了几分。”
他语气平静,却难掩一丝沉重。为了替我们解围,稳定战局,远方的巨柱(或者说,与巨柱融为一体的艾薇拉)付出了额外的代价。
我抚摸着左手手背上的印记,能清晰感受到那股跨越空间而来的、微弱却坚韧的冰凉联系。这“冰魄之契”不仅是认可和加持,似乎也成了一种责任与牵绊。
“必须加快速度了。”我沉声道。每拖延一刻,霜语之柱的压力就大一分,艾薇拉残存的意识也可能更接近消散。
赫克托点了点头,不再多言。两人服下随身携带的、用冰原特有药材炼制的丹丸(赫克托提供,虽属性偏寒,但对恢复元气有奇效),抓紧时间调息。
约莫半个时辰后,状态恢复大半。我们踏上那片通向“凛冬之喉”侧面的天然“桥梁”——那些从冰泥海中斜刺而出的、巨大如肋骨的暗蓝色晶石结构。
近距离观察,这些晶石更加令人震撼。它们并非浑然一体,表面布满了蜂窝状的孔洞和流水侵蚀般的沟壑,材质非金非玉,触手冰凉坚硬,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韧性,仿佛某种古老巨兽的遗骸化石。晶石内部,隐约可见早已凝固、不再流淌的幽蓝能量脉络,只是这些脉络如今大多被一种暗红色的、如同血丝般的污秽细线所侵蚀、覆盖,失去了往日的纯净光泽。
行走在这些巨大的“肋骨”之间,仿佛穿行于某个史前巨兽的胸腔骨架内。上方是不断开合、喷吐着污染气柱的恐怖“喉咙”,下方是翻滚着青灰色粘稠冰泥、不时炸开气泡的“胃海”。空气中弥漫的腐臭、硫磺味和能量乱流的尖啸声被放大了数倍,震耳欲聋。粘稠的暗红“酸雨”时不时从头顶的污染气云中飘落,滴落在晶石或我们的护体能量上,发出“嗤嗤”的腐蚀声响。
这里的污染浓度,远超外围。我和赫克托不得不持续维持着护体能量,消耗比之前赶路时大了数倍。手背上的冰晶印记持续散发着清凉感,帮助我更好地抵御污秽能量的侵蚀,但阳钥之力依旧需要不断运转,中和、净化着试图渗透进来的污浊。
“看那里。”赫克托忽然停下脚步,指向前方一根尤其粗大、倾斜角度也更陡的暗蓝晶石根部。
在那晶石与下方沸腾冰泥海交界处,并非完全浸没,而是露出了一个被晶石自身结构半掩着的、黑黢黢的洞口。洞口不大,仅容两三人并行,内部幽深,不断有夹杂着暗红晶屑的污浊寒风从中呼啸吹出,带着更加刺鼻的腥味和混乱的能量波动。洞口边缘的晶石上,残留着一些并非天然形成的、仿佛被巨大爪牙反复刮擦啃咬过的痕迹。
“是‘蛀道’。”赫克托沉声道,“被污染能量长期侵蚀,加上某些适应了此地环境的渊兽挖掘啃噬形成的通道。可能通往喉管内部,也可能通向某个充满污秽的巢穴。风险很大,但……可能是进入‘凛冬之喉’最直接的路径。”
我凝视着那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洞口,精神力尝试探入,却被内部狂暴混乱的能量乱流和某种粘稠的、带有精神干扰性质的污秽力场阻隔,只能深入数丈便难以为继。里面有什么,一无所知。
“没有更好的选择了。”我道。绕行寻找其他入口,耗时更久,暴露在外部危险环境中的时间也更长。
赫克托深吸一口污浊而冰凉的空气,紧了紧手中的骨矛。“跟紧我。里面地形不明,可能有潜伏的渊兽,或者……更糟糕的东西。”
他当先一步,周身冰蓝气息收敛至极致,只维持着最基本的防御,如同一道融入阴影的冰刃,悄无声息地滑入了那黑暗的“蛀道”入口。
我紧随其后,收敛了大部分金色星辉,仅以一层薄薄的、内敛的暖意覆盖体表,左手手背的印记微微发亮,增强着对黑暗和污秽环境的感知。
踏入洞口的瞬间,仿佛跨入了另一个世界。
外界的轰鸣与光线被瞬间隔绝、扭曲。耳边只剩下风在狭窄通道中穿梭发出的、如同鬼哭般的尖啸,以及某种粘稠液体缓慢滴落的“嘀嗒”声。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腐臭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无数生命在污秽中缓慢腐烂、又诡异“新生”的腥甜气息。
脚下并非坚实的晶石,而是一种混合着暗红晶屑、污秽粘液和某种不明有机质残骸的、湿滑松软的“菌毯”,踩上去发出令人牙酸的“噗叽”声。洞壁也不再是纯净的暗蓝晶石,而是覆盖着一层不断蠕动、分泌着粘液的暗红色肉膜状物质,上面生长着发出微弱磷光的、形态扭曲的菌类和苔藓,提供着洞内唯一的光源——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幽幽的暗红与惨绿交织的光芒。
这里,仿佛真的是某种活物的“体内”。
精神力在这里受到严重压制和干扰,只能勉强探测周身数丈范围。赫克托在前方引路,动作更加谨慎,每一步都落在相对干燥、坚实的区域,避免惊动脚下那仿佛有生命的“菌毯”和洞壁上那些诡异的肉膜。
通道曲折向下,坡度时缓时急。途中,我们看到了更多渊兽活动的痕迹——散落的、巨大而扭曲的骨骼碎片,冻结在洞壁上的、色彩斑斓的毒液喷溅痕迹,以及一些被啃噬得只剩下空壳的、形态难以辨认的生物残骸。
走了约莫一刻钟,前方通道出现了岔路。三条大小不一的洞口,分别通向不同的黑暗深处,散发着相似却又有微妙差异的污秽气息。
赫克托停下脚步,仔细感应了片刻,指向中间那条相对最狭窄、但污秽气息中似乎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冰魄地脉固有寒意的通道。
“这条,可能通向‘喉管’内壁,靠近相对‘纯净’的地脉结构。”他低声道,“但也可能……更接近污染转换的核心。”
没有时间犹豫。我们选择了中间通道,继续深入。
通道愈发狭窄、崎岖,洞壁上那些蠕动的肉膜开始出现明显的脉动,仿佛有血液(或者说污秽能量)在其中奔流。温度在升高,空气中弥漫的腥甜腐臭几乎凝成实质,呼吸都变得困难。
就在我们即将穿过一段尤其低矮、需要弯腰通行的路段时——
异变突生!
脚下原本只是湿滑松软的“菌毯”,毫无征兆地猛地向下一陷!同时,两侧洞壁上那些蠕动的肉膜中,骤然射出数十条布满吸盘和倒刺的、暗红色触须,如同嗅到血腥味的蚂蟥,闪电般缠向我们的身体!头顶的“岩壁”(同样是肉膜结构)也如同活物般向下压来,试图将我们包裹、吞噬!
陷阱!这“蛀道”本身,或者说,这“凛冬之喉”的内壁组织,就是活的,就是捕食者!
“小心!”
赫克托反应极快,骨矛瞬间爆发出刺目的幽蓝光芒,横扫一周,将缠向他的触须尽数切断、冻结!断掉的触须在地上疯狂扭动,喷溅出腥臭的粘液。
我则低喝一声,体表内敛的淡金光芒猛地向外一扩!温暖而霸道的阳钥气息如同无形的火焰冲击波,将所有靠近的触须瞬间点燃、净化!那些触须如同碰到了烙铁,发出“滋滋”的声响,迅速焦黑、枯萎、化为灰烬!
然而,脚下的陷落并未停止!那“菌毯”仿佛化作了无底的流沙,带着强大的吸力,将我们向下拖拽!更深处,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如同磨盘转动的沉闷声响和尖锐的嘶鸣!
我们,落入了“凛冬之喉”主动布置的消化陷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