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乐庵的夜晚永远是欲望蒸腾的迷离梦境。化名小林杏子的林,穿着略显廉价的亮片短裙,刚刚送走一位难缠的客人,脸上挂着职业化的、略带青涩的甜笑,转身走进了通往后台区域的女士洗手间。
洗手间内灯光暧昧,弥漫着浓郁的香水和酒精混合的气息。林刚拧开水龙头,冰凉的水流冲刷着她指尖并不存在的污渍,身后的门就被无声地关紧,甚至能听到细微的反锁声。
镜子里,映出了琉璃那张此刻毫无笑意、甚至有些扭曲的脸。她堵在门口,身上那身昂贵的和服此刻像是束缚她的枷锁,周身散发着低气压。
“你到底还想玩到什么时候?”琉璃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像毒蛇吐信,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金俊宇你已经弄走了,极乐庵里你想要探查的东西,想必也早就得手了。既然得到了你想要的一切,为什么还不收手?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
林关掉水龙头,慢条斯理地抽出一张纸巾,细细擦拭着每一根手指,连指缝都不放过。她透过镜子看着身后气急败坏的琉璃,脸上非但没有丝毫紧张,反而绽开一个更加灿烂、甚至带着点无辜的嬉皮笑脸。
“琉璃前辈,”她拖长了语调,声音甜得发腻,“你这个问题,问得很有水平嘛。是你自己想知道呢?还是……你身体里那位‘通子阿姨’的残魂想问?或者,是远在富士山脚下,此刻可能焦头烂额的青岚大人,托你来问的?”
“你!”琉璃像是被踩中了尾巴,脸色瞬间煞白,随即涌上不正常的潮红。她体内那股被强行融合、属于通子的邪祟之力,因为情绪的剧烈波动而失控地涌动起来!黑色的、带着浓烈怨恨气息的雾气从她和服的袖口、领口丝丝缕缕地渗出,如同拥有生命的触手,在空气中张牙舞爪,洗手间内的灯光随之明灭不定,温度骤降。
面对这骇人的景象,林却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她甚至好整以暇地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一支口红,对着镜子,仔细地涂抹起来,动作优雅而专注,仿佛眼前琉璃的异变只是一出拙劣的全息投影。
“我劝你,最好冷静一点。”林的声音透过镜面传来,平静得可怕,她抿了抿唇,让口红色泽均匀,“这里可是极乐庵,川德那老色鬼的地盘。你在这里动用邪祟的力量,是想提前给他那本就没什么神佛气息的神社,再送上一份‘大礼’吗?”
她放下口红,转过身,终于正眼看向被黑雾缠绕、面容狰狞的琉璃。她的眼神依旧带着笑,但那笑意底下,是深不见底的寒潭。
“而且,”林向前走了一小步,明明身高不及琉璃,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你是不是搞错了一件事?不是我该不该收手,而是你们……有没有资格让我收手。”
她微微歪头,语气轻描淡写,却说着最致命的话:
“我现在心情好,还能陪着你们玩玩。如果我心情不好……”她的目光扫过琉璃周身涌动的黑雾,如同在看一堆碍眼的垃圾,“我随时可以让你们,连同你们那个肮脏的‘青岚阁’,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连一点灰烬,都不会留下。”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股无形无质、却远比琉璃周身邪祟更加古老、更加深邃的威压以林为中心悄然扩散。没有光芒,没有声响,但琉璃周身的黑雾却像是遇到了克星般剧烈地颤抖、收缩,发出细微的、如同被灼烧的“滋滋”声。琉璃本人更是如遭重击,闷哼一声,踉跄着后退半步,撞在冰冷的瓷砖墙上,体内翻涌的邪祟之力被硬生生压了回去,脸上血色尽失,只剩下惊骇与恐惧。
林看着她这副狼狈的样子,满意地笑了笑,抬手理了理自己并不凌乱的鬓发。
“好了,前辈,补妆时间结束。”她绕过僵直的琉璃,轻松地打开反锁的门锁,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外面还有客人等着呢,我们……各自忙去吧。”
门“咔哒”一声打开,外面走廊的喧嚣与暖昧音乐涌入,瞬间冲淡了洗手间内的冰冷与死寂。林迈着轻快的步伐融入那片浮华之中,而琉璃依旧靠着墙壁,剧烈地喘息着,看着林消失的背影,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后怕与深深的怨毒。
她知道,这个看似玩世不恭的“小林杏子”,绝对说到做到。
极乐庵的包厢隔音极好,门一关,便将外面的靡靡之音与喧嚣隔绝,只留下暖昧的灯光和空气中残留的昂贵香水味。凛二独自坐在宽大的沙发上,手中端着一杯琥珀色的威士忌,冰块在杯中轻轻碰撞,他却只是望着那浮沉的冰块出神,仿佛在思索着什么难题。
门被轻轻推开,小林杏子走了进来,很自然地坐到他身旁,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酒,动作娴熟得如同回到自己家。
凛二没有转头,目光依旧停留在酒杯上,嘴角却勾起一抹略带嘲讽的弧度,打破了沉默:“刚才我那不怎么灵敏的邪祟能量探测器,差点在这里爆表。我还以为,你终于不耐烦,准备把这地方连同某个惹到你的家伙,一起拆了呢。”
林仰头喝了一口酒,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她满足地眯了眯眼,仿佛没听出他话里的试探,自顾自地说道:“凛二部长如今春风得意,升官进爵。有佐藤家的大小姐为你铺路搭桥,保驾护航,想来……也不需要我这点微末道行,再来锦上添花了吧?”她的话听起来像是恭维,实则带着尖锐的刺。
她侧过头,那双在迷离灯光下显得格外清亮的眼睛看向凛二,语气带着纯粹的好奇,却又直指核心:“我倒是很好奇,你是怎么能够忍受,让佐藤麻衣把她的人,就这么明目张胆地放在你身边,当你的眼睛,你的耳朵?”她指的是宫城佑一。
凛二终于转过头,对上她的视线。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眼神深邃,如同不见底的寒潭。他晃了晃手中的酒杯,语气平淡地反问:“你呢?你不也能和那些由残魂怨念拼凑起来的邪祟,甚至……更古老、更麻烦的存在,”他意有所指,显然知道琉璃和玉沼的事,“在同一屋檐下,‘和睦相处’,甚至让它们为你所用么?”
他轻轻啜了一口酒,继续道:“有时候,最危险的,未必是摆在明面上的刀剑。而那些看似无害、甚至为你服务的‘工具’,用得好,也能反过来割伤它们原来的主人。关键在于,”他顿了顿,目光锐利,“你知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反噬,以及,你有没有准备好应对反噬的手段。”
林听完,先是微微一怔,随即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事情,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声在安静的包厢里显得有些突兀,却又带着一种找到同类的畅快。她笑得眼角甚至渗出了些许生理性的泪水,好不容易才止住。
“呵呵……哈哈哈哈!”她抹了抹眼角,看着凛二,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混合着荒谬和了然的笑容,“看来,我们面对的‘麻烦’,从本质上来说,还真是像得可怕啊。”
一个在官场与财阀的夹缝中,与虎谋皮,利用身边的眼线反向布局;一个在魔女、妖怪与邪祟的漩涡里,火中取栗,将致命的危险视为可利用的棋子。
他们都行走在悬崖边缘,依靠着精准的计算、冷酷的心肠和一份敢于与魔鬼共舞的胆魄。
凛二没有笑,只是举了举手中的酒杯,向她示意了一下。
林也收敛了笑容,端起自己的酒杯,与他轻轻一碰。玻璃杯相撞,发出清脆的“叮”一声,在这充满算计与欲望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没有更多的言语,两人各自饮尽杯中残酒。一种无需言明的默契在空气中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