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沼深处的洞穴内,那具融合了绝望少女灵魂与魅魔躯壳的躯体猛地抽搐了一下,随即,那双蕴含着黑紫色怨毒与粉色魅光的眼睛骤然睁开!
没有迷茫的适应,没有重获新生的喜悦,只有瞬间爆发的、无法言喻的恐怖与排斥。
“呃啊——!”
一声完全不似人声、混合了少女尖啸与某种生物嘶鸣的凄厉惨叫从“真由子”喉中迸发,撕裂了洞穴的寂静。她猛地坐起,低头看向自己陌生的双手——那过于白皙、指尖微微泛着珍珠光泽的皮肤,那不属于她的、纤细却蕴含着异样力量的手臂。
“不……这不是我!滚开!把它拿掉!”她语无伦次地嘶喊着,双手猛地抓向自己的脸颊,指甲划过皮肤,留下道道红痕,仿佛想要将这张过于美艳的脸皮撕扯下来。紧接着,她又疯狂地撕扯着身上的衣物,捶打着胸口、腹部,似乎想将体内那个陌生的、不断散发着诱惑与饥渴感的“核心”挖出来。
魅魔的本能如同汹涌的潮水,不断冲击着她残存的意识,试图将她拖入欲望的深渊;而她属于绘田真由子的记忆与怨恨,则在疯狂地抵抗这种“污染”,两种截然不同的存在在她体内激烈交战,几乎要将这具新生的躯壳再次撕裂。她像一只被强行塞进不合身皮囊的困兽,在魔法阵的残余光芒中痛苦翻滚、哀嚎,场面诡异而惨烈。
然而,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林,却仿佛在欣赏一出与己无关的戏剧。她不知从何处又摸出了那个小瓷瓶清酒,悠闲地靠在一块光滑的岩石上,小口啜饮着,眼神平静,甚至带着一丝饶有兴味的观察,记录着“实验体”的每一个反应,每一分痛苦。那凄厉的惨叫和疯狂的自残,在她耳中仿佛只是无关紧要的背景噪音。
就在真由子几乎要将自己的手臂折断时——
一道粉色的光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玉沼伸出一根纤长的手指,指尖凝聚着一点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光芒,轻轻点在了真由子的后颈。
疯狂的挣扎和嘶喊戛然而止。真由子身体一软,眼眸中的混乱光彩瞬间熄灭,整个人无力地瘫倒在地,陷入了强制性的昏睡之中。洞穴内终于恢复了之前的死寂,只剩下温泉眼咕嘟冒泡的声音。
玉沼收回手指,蹙着眉看向依旧在品酒的林,她那空灵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解与一丝不赞同:
“以汝之能,运用东方固魂安魄之术,或是以震旦玄门秘法徐徐图之,纵有风险,亦不至如此暴烈,更不会闹出这般动静。”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地上昏迷的真由子和周围尚未完全散去的、带着西方魔法工会特有气息的能量残痕,“为何非要选用魔女工会那套繁复、僵化且极不稳定的仪式与法阵?徒增变数,引人注目。”
在她看来,林的行为就像是用重锤进行精细的心脏手术,粗暴且目的不明。
林将最后一口清酒饮尽,满足地哈出一口气,脸上露出了那种玉沼早已熟悉的、混合着算计与恶意的笑容。她站起身,走到昏迷的真由子身边,用脚尖轻轻拨弄了一下她散落的紫色长发,动作轻佻得像是在拨弄一件物品。
“玉沼大人,这你就不懂了。”林的声音轻快,带着一丝戏谑,“好戏开场,锣鼓总要敲得响些,动静总要闹得大些。”
她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洞穴的岩壁,望向了外界波谲云诡的黑暗。
“若是悄无声息,平平淡淡,那些藏在幕后的看客们,怎么会舍得下场呢?”她的笑容加深,眼中闪烁着狐狸般的光芒,“不把这潭水彻底搅浑,怎么摸得到我想要的大鱼?”
玉沼看着林那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她沉默片刻,最终只是摇了摇头,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叹。与这个心思深沉、行事莫测的魔女合作,果然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刺激,却也随时可能万劫不复。
富士山麓,清晨的薄雾如同冰冷的纱幔,缠绕在每一棵高大杉树的枝桠间。护林员良真一木裹紧了外套,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熟悉的林间小道上。他年近五十,在这片林区工作了近二十年,自认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如同熟悉自己掌心的纹路。
然而,大约半小时前,他那份熟悉的宁静被彻底打破了。
一阵极其凄厉、完全不似人类或任何已知动物能发出的尖啸,穿透层层密林,猛地扎进了他的耳膜。那声音里包含着一种极致的痛苦、怨毒,还有一种……让他脊背发凉的、非人的扭曲感。他当时正坐在巡逻站的暖炉旁喝茶,吓得差点把茶杯摔在地上。
是山魅?还是什么受伤的野兽?可哪种野兽能发出那样充满“情感”的哀嚎?
职业操守让他不敢怠慢。他立刻用无线电通知了山脚下最近的警察驻在所,描述了听到的诡异声音和大致方位。挂断后,他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咬咬牙,拿起那杆老旧的防熊猎枪,背上急救包,深吸一口气,踏入了声音传来的那片更加茂密、平日也少有人至的林地。
越往里走,良真一木的心跳得越快。林间的气氛变得异常压抑。往常清晨应有的鸟鸣虫叫此刻完全消失了,死寂得可怕,只有他自己踩在落叶上的沙沙声,以及那越来越粗重的喘息声在林中回荡。空气中弥漫的不仅仅是晨雾和泥土的清新,还混杂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中带着腐朽的怪异气味,让他鼻腔发痒,心头莫名烦躁。
他握紧了猎枪,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手心里全是冷汗。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每一片可能藏匿危险的阴影。
终于,在绕过一片密集的、挂着露珠的蜘蛛网的灌木丛后,他看到了——
前方一小片相对空旷的林间空地上,躺着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穿着水手服样式学校制服的少女,一动不动地趴伏在潮湿的落叶和苔藓上。她的制服凌乱不堪,裙摆被撕扯开几道口子,上面沾满了泥污和……一些暗红色的、疑似干涸血迹的污渍。她裸露在外的胳膊和小腿上,布满了触目惊心的抓痕和淤青,有些伤口深可见肉,边缘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
良真一木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强忍着恐惧,哆哆嗦嗦地靠近,喉咙发干,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
“喂……你、你还好吗?”他颤抖着声音问道,不敢靠得太近。
没有回应。少女仿佛失去了所有生机。
他鼓起勇气,又往前挪了几步,终于能更清楚地看到她的侧脸。那是一张年轻却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眉头紧锁,即使在昏迷中,也似乎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她的嘴唇干裂,微微张开,隐约能看到洁白的牙齿。
最让良真一木感到诡异的是,尽管这女孩浑身是伤,衣衫褴褛,但她那头深紫色的长发却异常顺滑,在朦胧的晨光中泛着不自然的光泽,而且……她的头顶,似乎有两个不太明显的、微微隆起的东西,被头发遮掩着,看不真切。
他的目光下移,落在了她制服胸口别着的校牌上。塑料校牌有些磨损,但上面的字迹依然清晰:
姓名:绘田 真由子
学校:大阪府立淀川高等学校
大阪?!
良真一木的脑子“嗡”的一声。一个大阪的高中女生,怎么会浑身是伤地出现在几百公里外、富士山脚下这片人迹罕至的森林里?她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那凄厉的惨叫是她发出的吗?一个普通少女,怎么可能发出那样可怕的声音?
无数的疑问和恐惧瞬间淹没了他。他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周围的死寂仿佛变成了某种有质感的、充满恶意的存在,正在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
他不敢再多看,也不敢去触碰那个昏迷的、处处透着诡异的少女。他猛地向后退了几步,几乎是连滚爬爬地逃离了那片空地,直到跑出很远,才背靠着一棵粗壮的杉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掏出无线电,用几乎变调的声音对着话筒嘶喊:
“发、发现了!一个女学生!昏迷!受伤很重!位置在……快、快派人来!还有……叫、叫救护车!不!等等!多、多叫点人!这里……这里不对劲!”
他语无伦次,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他。他隐隐感觉到,自己撞见的,绝不仅仅是一起简单的伤害事件。那个名叫绘田真由子的少女,以及这片死寂的森林,都透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超乎常理的诡异。他二十年的护林经验,在这一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