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已过,都会的喧嚣沉入地底,只留下街灯投下的一片片孤零零的光晕。上班族林泽寿明摇晃着从地铁口走出来,领带歪斜,西装上沾着居酒屋的烟火气。他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演歌,酒精让他的脚步虚浮,将他引向那条回家的捷径——一条夹在高楼背阴处的狭窄暗巷。
巷子很深,黑暗浓稠得仿佛能吸收声音。只有远处主干道偶尔掠过的车灯,像濒死的萤火,短暂地照亮潮湿的墙壁和堆积的垃圾袋,映出扭曲拉长的影子。空气里弥漫着劣质酒精、霉菌和某种……若有若无的、甜腻到令人不安的腐烂气息。
林泽寿明浑然未觉,依旧踉跄前行。直到一个轻微的、如同布帛摩擦的脚步声,不紧不慢地跟在了他身后。
那脚步声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粘稠感,仿佛踏在濡湿的苔藓上。林泽寿明迟钝地回头,巷子深处空无一人,只有更深的黑暗在流动。他嘟囔了一句,加快了脚步,醉意被一丝本能的寒意驱散了几分。
然而,那脚步声也同步加快了。
就在一道微光从巷口掠过,即将熄灭的刹那——
一道黑影如同挣脱束缚的恶犬,猛地从侧面扑了上来!没有呼喊,没有警告,只有沉重的、肉体撞击地面的闷响。
林泽寿明被死死地按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酒瞬间醒了大半,惊恐的呜咽被一只冰冷的手捂住。他拼命挣扎,眼球因恐惧而凸出,倒映着上方那张低垂着的、隐藏在阴影里的脸。
是那个一直跟着他的人。他蜷缩着身体,双臂紧紧抱着自己的头,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像是在承受极大的痛苦,又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他的姿态脆弱得像个迷路的孩子。
但下一秒,令林泽寿明魂飞魄散的景象发生了。
在那个蜷缩的男人背上,另一颗头颅——轮廓分明,属于一个成年男性——猛地从撕裂的衣物中探了出来!那颗头脖颈扭曲,连接方式违背了一切常理,如同寄生的噩梦。它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死寂的空洞,张开的嘴里看不到牙齿,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蠕动的黑暗。
它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精准地、如同捕食的毒蛇,俯身,将那片黑暗覆盖在了林泽寿明裸露的脖颈上。
没有撕咬的声响,只有林泽寿明身体瞬间的僵直,和喉咙里被堵住的、绝望的“咯咯”声。他的眼睛瞪得极大,瞳孔里倒映着巷口那盏接触不良、不断闪烁的旧路灯。
灯光明明灭灭。
在那一明一暗的间隙里,可以清晰地看到,那个蜷缩着的、抱着头的男人——正是面容苍白、眼神空洞的佐藤优马。他紧闭着眼,仿佛对背上正在发生的恐怖一无所知,又或许,他正是这一切的沉默容器。
灯光再亮起时,林泽寿明的挣扎已微不可闻,身体如同被抽去了骨骼般瘫软。而他脖颈上,那片被“覆盖”过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灰败,仿佛生命力被瞬间抽干。
优马背上的那颗头缓缓缩回,消失在衣物的褶皱和阴影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优马依旧蜷缩在原地,抱着头,微微颤抖着,如同刚刚做了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巷子里恢复了死寂,只有那盏坏掉的路灯,还在固执地、徒劳地闪烁着,将这一幕定格成一场无人见证的、都市阴影下的残酷默剧。
第二天,清晨的阳光勉强挤进高楼间的缝隙,却无法驱散这条背阴小巷里弥漫的寒意。最早发现异常的环卫工人连滚带爬地报了警,此刻,这条狭窄的通道已被黄黑相间的警戒线彻底封锁。
最先赶到现场的两位巡警,此刻正扶着潮湿的墙壁,剧烈地呕吐,胆汁混合着早餐的残渣玷污了制服。他们的脸色惨白如纸,眼神涣散,显然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随后赶到的搜查一课警官,经验老道,自诩见惯了各种凶案现场。他皱着眉头,呵斥着失态的下属:“成何体统!不就是个凶杀……” 他的话戛然而止,在他跨过警戒线,目光触及巷子深处那具“尸体”的瞬间。
那确实是林泽寿明,或者说,曾经是。
他仰面躺在垃圾袋旁,西装凌乱,保持着一种极其不自然的瘫软姿态。但最令人头皮发麻的,并非死状,而是他的状态。
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蜡像般的灰白色,毫无血色,仿佛体内的所有液体都被瞬间抽干。然而,他的身体却没有任何明显的外伤,没有利器痕迹,没有搏斗造成的淤青。只有脖颈处,有一片不规则的区域,皮肤颜色更深,像是……被某种东西“覆盖”过,那里的质感变得如同风干的羊皮纸,细腻却死寂。
但这还不是最诡异的。
真正让经验丰富的警官也瞬间失语、胃里翻江倒海的,是弥漫在空气中的那股气味——并非尸臭,而是一种极其甜腻的、仿佛熟透到即将腐烂的水果混合着某种冰冷金属的怪异味道。这味道钻进鼻腔,直冲天灵盖,带来一种生理上的强烈不适和莫名的恐惧。
而且,尸体周围的地面异常“干净”。没有血迹,没有挣扎的痕迹,甚至连他呕吐物应该有的酸腐味都被那股甜腻彻底掩盖。一切都太“整齐”了,整齐得令人毛骨悚然,仿佛死亡是在一瞬间、以一种绝对“秩序”的方式完成的。
“这……这他妈到底是什么……” 那位警官喃喃自语,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手不由自主地按在了配枪上,尽管他知道枪械对眼前这超乎理解的景象毫无意义。
后续赶到的鉴识课人员也好不到哪里去。一位戴着口罩的法医刚靠近尸体,准备初步检查,目光落在死者那空洞放大、仿佛凝固着极致恐惧的瞳孔上时,手猛地一抖,器械差点掉落。他强忍着不适,用戴着手套的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死者脖颈那片异常区域,随即像被烫到一样缩回手。
“不是咬痕……不是勒痕……像是……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干了……” 法医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生命体征……完全消失,但是……细胞层面的活性似乎也在极短时间内被某种东西……‘剥夺’了?这不可能!”
这种违背常理、无法归类的死亡方式,加上那令人作呕的甜腻气味和尸体诡异的“洁净”状态,构成了一种基于“秩序性毁灭”的残酷美学冲击。它不像暴力凶杀那样充满原始的混乱,也不像邪祟作乱那样留下明显的能量残留或污秽。它是一种更精密、更冷漠、更触及存在本质的抹除。
现场的警察们,无论新人还是老手,都感到一种源自认知被颠覆的恐惧。他们习惯的逻辑、掌握的知识,在此刻全然无效。未知,以及这未知所展现出的、不带任何情感的“处理”方式,比任何张牙舞爪的怪物都更能摧毁人的心理防线。
“快……快联系本部!不,直接联系总监办公室!” 负责现场的警官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嘶哑地对下属吼道,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恐慌,“这案子……这案子不对!绝对不对!不是我们能处理的!需要……需要‘那边’的人来看看!”
他指的是负责超自然事件的特殊部门,或者说,是那个与魔女打过交道的凛二总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