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田健太郎的公寓位于一栋略显陈旧但还算整洁的团地住宅楼内。傍晚时分,他刚拖着疲惫的步伐走出电梯,就被一个熟悉而尖锐的声音钉在了原地。
“哟,大忙人终于舍得回家了?”
美代子斜倚在他公寓门口的墙壁上,穿着与这栋朴素建筑格格不入的时髦大衣,指尖夹着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嘲弄和势在必得的笑容。
健太郎的心脏猛地一沉,面上却挤出一个惯常的、带着疲惫与妥协的笑容:“美代子?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进去说吧。”他不想在走廊里引起邻居的注意。
“进去说?好啊。”美代子嗤笑一声,掐灭烟头,率先推开并未锁死的公寓门,如同女主人般走了进去。
公寓内部是典型的单身男人住所,简洁到近乎简陋,空气中弥漫着廉价速食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霉味。唯一的装饰是矮桌上一个廉价的玻璃花瓶,里面插着几支早已干枯失色的康乃馨。
美代子嫌弃地皱了皱鼻子,环顾四周,最后将目光落在略显局促的健太郎身上,开门见山:“废话少说,健太郎。给我两千万。现金。”
健太郎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声音干涩:“两千万?美代子,你开什么玩笑?我哪里拿得出那么多钱……”
“少装傻!”美代子打断他,声音拔高,带着刻薄,“别以为我不知道!真由子那个丫头,是你通过那个什么‘蜜糖花园’,把她‘介绍’给那些大人物们的吧?为了你那可怜巴巴的晋升,为了巴结上司,你把自己的女儿当成交际工具!现在她人不见了,警察查得这么紧,你说,要是这些事情被凛二总监知道……”
她刻意拉长了语调,欣赏着健太郎瞬间变得惨白的脸色。
“你……你胡说八道!那是真由子自己……”健太郎试图辩解,声音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自己?”美代子冷笑着,从手包里翻出手机,晃了晃,“需要我听听你当初是怎么跟那个百合子老师商量,‘拜托’她‘引导’真由子进入那个圈子的录音吗?虽然只有片段,但足够精彩了哦,绘田课长。”
健太郎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他看着眼前这个曾经同床共枕、如今却面目可憎的女人,看着她眼中毫不掩饰的贪婪和威胁,一股压抑了许久的、混合着屈辱、愤怒和恐惧的黑暗情绪,如同毒蛇般猛然窜起,扼住了他的理智。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墙上老旧挂钟秒针走动的“咔哒”声,规律而冰冷地敲击着寂静。
健太郎低下头,肩膀微微耸动,似乎在承受巨大的压力。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用一种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认命般的疲惫声音说:“……好吧。你赢了。两千万……我想办法凑给你。”
美代子脸上瞬间绽放出胜利的笑容,带着一丝得意:“早这么识时务不就好了?快点,我赶时间。”
“钱……不在家里。在银行的保险箱。明天,明天我取给你。”健太郎说着,慢慢走向厨房,“你先坐一下,喝杯水吧。”
美代子不疑有他,放松地坐到榻榻米上,甚至悠闲地拿出粉饼补了补妆。
厨房里传来细微的响动,是水流声,以及橱柜打开的轻微吱呀声。
突然——
“呃!”
一声短促而沉闷的、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的呜咽从客厅传来。
紧接着,是身体倒在地板上的沉重闷响,伴随着细微的、如同挣扎般的摩擦声。有什么东西(或许是那只插着干枯康乃馨的花瓶?)被碰倒了,滚落在地,发出空洞的滚动声,最终停下。
一切又归于寂静。
只有挂钟的“咔哒”声依旧,冷漠地记录着时间的流逝。
过了一会儿,厨房的水流声停止了。
健太郎从厨房走出来,手里拿着一块干净的湿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指。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仿佛刚才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家务。
他走到矮桌旁,看着地板上那片不自然的、迅速扩大的深色水渍(或许是打翻的水?),以及旁边那抹刺眼的、沾染在干枯康乃馨花瓣上的突兀红色(或许是美代子的口红蹭花了?)。他弯腰,捡起那只滚落到角落的花瓶,小心地将那几支沾染了异色的枯花重新插了回去,摆回原位。
然后,他拿起美代子遗落在榻榻米上的手机,删除了一些东西,又将自己的指纹仔细擦去。
窗外,夜幕彻底降临,将这座公寓楼,连同里面刚刚发生的无声悲剧,一同吞没在都市的灯火阑珊之中。室内,唯有那几支见证了死亡的枯花,在昏暗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诡异而凄艳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