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霁华看着挡在自己身前,为自己怒斥裴翡的慕苓夕,眼中情绪翻涌,最终化作一片深沉的疲惫。
他上前一步,将慕苓夕稍稍挡在身后,目光如冰刃般射向裴翡,声音充满压迫感:
“闹够了吗?!”
“石扬!”他沉声唤道。
管家石扬早已候在厅外,闻声立刻带着几个健壮的婆子进来。
“送夫人回裴府,安心侍疾。”萧霁华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另外,拿我的名帖,即刻去太医院,请当值的太医,亲自去裴府为裴夫人诊治,用最好的药,务必尽力。”
他做到了仁至义尽,即便心中厌烦至极,也未曾真的在医药之事上怠慢。
裴翡被婆子们半请半押地带走了,哭闹声渐渐远去。
前厅内,只剩下沉重的寂静。
白景远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慕苓夕胸口依旧微微起伏,显然余怒未消。
慕苓夕强行压下怒意,最先转过身,看向萧霁华。看着他紧抿的薄唇,眉宇间是挥之不去的沉郁。
她走到他身边,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声音还带着些许未褪的怒意,但更多的是心疼:
“师兄,你别往心里去。她就是条疯狗,胡乱咬人!”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抹狠绝,“她若再敢如此污你清誉,下次就不是一巴掌那么简单了!”
在她心里,师兄是皎皎明月,是昆仑山上最温润的玉石,岂容裴翡那种污秽之人肆意玷污!她自己受些委屈尚可忍耐,但绝不容许任何人这样伤害萧霁华!
萧霁华垂眸,看着慕苓夕脸上的维护与关切,心头猛地一揪,那股熟悉的,混合着愧疚与无力的痛苦再次蔓延开来。
他非但没有护住她,反而让她因为自己这不堪的婚姻而受辱,甚至……还要让她一个姑娘家,为了维护他,去与裴翡那样的人动手。
“阿苓。”他开口,声音沙哑,“对不起……”
慕苓夕一愣,随即明白了他在道歉什么,立刻摇头,语气急切:“师兄你道什么歉?!错的是那个疯女人!跟你有什么关系!”
“是我让你受委屈了。”萧霁华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自责,“那些污言秽语,本不该入你的耳。更不该……让你出手。”
他本该是她的依靠,是那个能为她解决一切麻烦的师兄。可下凡以来,在这桩荒谬的婚姻面前,他却屡屡让她看到自己最无力,最不堪的一面,甚至需要她反过来安慰他。
慕苓夕看着他眼中的自责和痛楚,心里更难受了。她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臂,用力晃了晃,试图驱散他那沉重的情绪,语气带着故作轻松的埋怨:
“师兄!你说什么呢!我们是什么关系?你护着我,我自然也要护着你!她骂我,我打回去便是了,难道还站着任她欺负不成?她敢那样说你,我就敢打她!我才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怎么说!”
她仰着头,眼神坚定:“在我心里,师兄就是最好的。谁都不能欺负你,哪怕只是嘴上说说,也不行!就算是欺负,那也只能我欺负!”
看着她这副维护自己的模样,听着她这近乎蛮横,却真挚的话语,萧霁华喉头微动,心中百感交集。
那枷锁依旧沉重,却不再那么冰冷刺骨。
他终是缓缓抬起手,如同在昆仑山上那样,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
他低叹一声:“傻丫头……”
这时,白景远也走了过来,他先是烦躁的抓了抓头发,然后看向一旁还未完全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鱼织绡,脸上满是歉意,躬身行礼道:
“织绡公主,实在对不住!让你见到如此……不堪的一幕。家门不幸,惊扰了公主,还望公主海涵。”
他代表的是整个丞相府的态度,心中亦是觉得无比难堪。
鱼织绡连忙摆手,眼底惊悸未退,却更多的是对萧霁华的关切。
她看向萧霁华,声音轻柔,带着一抹心疼:“白公子不必如此,我……我没关系的。只是萧丞相……您……”
她不知该如何措辞,那样风光霁月的人,私下里竟要面对这样的妻子,这反差实在太大,让她光是想想都觉得窒息。
萧霁华对上她充满同情与不解的目光,只是微微摇了摇头,语气恢复了惯有的平淡:“些许家事,让公主见笑了。公主受惊,是霁华招待不周。”
他的平静,反而更让鱼织绡感到一种深沉的悲哀。
是夜,月凉如水。
丞相府的后花园一片寂静,只有夏虫在草丛间低鸣。
萧霁华无法入眠,独自一人在月下踱步。月光勾勒出他孤寂的身影。
细微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萧霁华并未回头,也知道是谁。
鱼织绡走了过来,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停下。
白日里裴翡那疯狂的咒骂,粗鄙的举止,与眼前之人清雅如玉的气质形成了太过惨烈的对比,她实在不解!
她犹豫了许久,终究是忍不住,轻声开口:“萧丞相,我……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萧霁华停下脚步,并未转身,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您,您这样的人……”鱼织绡斟酌着用词,声音带着困惑和一抹替他感到不值的激动,“为何,为何会娶……娶那样一位夫人?”
在她看来,萧霁华值得这世间最好,最温柔的女子。
而不是裴翡那样……那样不堪的存在!
这个问题,也精准地刺中了萧霁华心底最深的隐痛。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鱼织绡几乎以为他不会回答。
夜风吹拂过竹林,发出沙沙的轻响。
最终,萧霁华缓缓转过身。月光照在他脸上,那张平日里温润如玉的容颜,此刻却带着深深的疲惫。
他没有看鱼织绡,目光投向远方,声音低沉而飘忽:
“世间之事,并非皆能随心所欲。”他顿了顿,给出了一个沉重无的答案,“或许是,天命如此吧……”
他又沉默了片刻,才认命般的补充了四个字:“责任所在。”
“天命?责任?”鱼织绡喃喃重复着这两个词,更加困惑了。
是什么样的天命,会如此不公?
是什么样的责任,需要牺牲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