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南锣鼓巷的喧嚣早已散尽,只有胡同深处偶尔传来几声犬吠,衬得这夜愈发静谧。
周大生是被尿意憋醒的,宿醉的头痛还带着几分余韵,他轻轻挪开搭在腰间的手臂,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看清了身旁熟睡的容颜。徐慧真睡得很沉,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意,褪去了白日里的干练,多了几分娇憨。
他放轻脚步,披衣下床,推门去了后院的茅厕。夜风带着几分凉意,吹得他清醒了大半,回来时,屋里的油灯不知何时被点亮了,昏黄的光晕里,徐慧真正倚在床头,手里拿着件衣裳,见他进来,柔柔地笑了笑:“醒了?头还疼不疼?”
周大生走过去,在床沿坐下,伸手揉了揉太阳穴:“还好,一点余韵罢了。倒是把你吵醒了,怪不好意思的。”
“夜里醒了也是常事。”徐慧真递过一杯温水,“喝点水,润润嗓子。”
周大生接过水杯,一饮而尽,温热的水顺着喉咙滑下去,舒服得他喟叹一声。两人就着昏黄的灯光,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起初是说些昨夜的酒话,说着说着,就聊到了各自的营生。
徐慧真说起开酒馆的难处,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这小馆子看着热闹,实则难处不少。别的都好说,就是这肉荤,实在是愁人。”
周大生挑了挑眉,放下水杯:“哦?肉荤怎么了?”
“您也知道,如今这世道,肉票金贵得很,寻常人家一年也分不到几斤。我这酒馆要做生意,总不能顿顿给客人上青菜豆腐吧?”徐慧真叹了口气,眼底闪过一丝愁绪,“托人找关系,也只能弄到零星一点,勉强够应付几天。客人来吃饭,总念叨着没肉,生意眼看着就冷清下去了。”
她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眉宇间的愁绪,看得周大生心里一动。
他沉吟片刻,忽然笑了:“这事儿,好办。”
徐慧真猛地抬起头,眼里满是难以置信:“好办?周同志,您别安慰我了,这肉荤的难处,我是真没辙了。”
“谁骗你了。”周大生靠着床头,语气笃定得很,“你知道红星煤机总厂底下的种植养殖场吗?”
徐慧真点点头:“听过,那可是个好地方,听说养了不少猪牛羊,还有鸡鸭鱼。”
“那地方,是我一手搞起来的。”周大生的语气带着几分自豪,“现在的负责人,是我亲自提拔上去的,姓苏,叫苏婉清,是个实诚人。”
他看着徐慧真眼里的光越来越亮,继续说道:“你明天直接去养殖场找她,就说是我周大生让你去的,让她给你留些份额。猪肉、羊肉、鸡鸭,要多少有多少,都是新鲜出栏的。”
徐慧真的呼吸都急促了几分,她攥着衣角,不敢相信地问道:“这……这合适吗?那可是公家的场子,这样会不会给你添麻烦?”
“放心。”周大生摆摆手,笑得坦荡,“公私合营的场子,本就是要服务群众的。你是做正当生意,又不是拿去倒卖,有什么不合适的?再说了,我让她给你留的,都是计划内的份额,合情合理,半点错处都挑不出来。”
他顿了顿,看着徐慧真泛红的眼眶,声音柔和了几分:“你一个女人家,撑着这么个馆子不容易。这点忙,不算什么。”
徐慧真看着眼前的男人,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她开酒馆这么多年,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有占便宜的,有看笑话的,却从来没有人像周大生这样,萍水相逢,却愿意真心实意地帮她。昨夜的情动还在心头萦绕,此刻这份妥帖的关照,更是让她感动得眼眶发烫。
她抿了抿唇,声音带着几分哽咽:“周同志,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了。”
“谢什么?”周大生伸手,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湿润,指尖触到她温热的皮肤,心里也是一阵酥麻,“往后我来你这喝酒,你多给我炒两个好菜,就行了。”
徐慧真破涕为笑,抬手轻轻捶了他一下:“你要是天天来,我天天给你做拿手菜。”
昏黄的油灯下,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徐慧真的气息带着淡淡的皂角香,混着酒香,沁人心脾。周大生看着她含情脉脉的眼眸,再也忍不住,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徐慧真没有挣扎,温顺地靠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心里安定得不像话。这个突如其来闯入她生活的男人,不仅给了她生意上的希望,更给了她久违的温柔。
周大生低头,吻上她的发顶,手掌轻轻摩挲着她的脊背。夜风吹动窗棂,发出轻微的响动,油灯的光晕忽明忽暗,映着相拥的两人,满室旖旎。
徐慧真抬起头,踮起脚尖,主动吻上他的唇。这个吻,带着感激,带着情意,更带着几分缠绵的缱绻。周大生加深了这个吻,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
宿醉的头痛早已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温柔。他抱着怀里的女人,感受着她的体温,听着她细碎的喘息,忽然觉得,这南锣鼓巷的夜,竟是如此的迷人。
两人依偎着,又聊了许久,从养殖场的鸡鸭,聊到酒馆的招牌菜,从工作上的趣事,聊到生活里的琐碎。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窗外传来第一声鸡鸣,才渐渐睡去。
这一夜,没有惊天动地的誓言,只有夜半私语的温情,和一份妥帖的关照,在彼此的心头,埋下了一颗名为情意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