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风裹着碎雪粒子,刮得人脸颊生疼。周大生踩着胡同里的薄冰,按照娄家仆人的指引,七拐八绕进了一处僻静的三进院落。
这院子看着不起眼,朱漆大门上甚至没挂匾额,可推门进去,却别有洞天。影壁是整块青石雕的松鹤延年,抄手游廊的廊柱上刻着缠枝莲纹,院里的腊梅开得正盛,暗香浮动,竟比娄府主宅还要雅致几分。
娄振华早已在正屋门前等候,身上穿着一件貂皮大衣,脸色红润,见周大生来,连忙招手:“大生,快进来,外面冷。”
周大生紧走两步,跟着娄振华进了屋。刚跨过门槛,就被屋里的景象惊得愣了愣——屋里的家具都用白布盖着,显然是许久没人住了,只有墙角的炭盆烧得通红,散着融融暖意。
“跟我来。”娄振华神秘一笑,领着周大生走到东墙根下,伸手在一块不起眼的墙砖上轻轻一按。
只听“咔哒”一声轻响,那面墙竟缓缓移开,露出一个黑沉沉的门洞。一股混合着樟木和墨香的气息扑面而来,娄振华率先走了进去,回头道:“别愣着,进来看看。”
周大生定了定神,抬脚跟上。门洞后是一间宽敞的密室,头顶吊着一盏磨砂玻璃灯,昏黄的光线洒下来,照亮了满室的珍宝。
只见四面的架子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瓷器——青花缠枝莲纹赏瓶、粉彩百花不落地盖碗、汝窑天青釉洗,一件件釉色莹润,造型精美,看得人眼花缭乱。墙上挂着的,全是装裱精致的字画,王羲之的《快雪时晴帖》摹本、郑板桥的竹石图、唐伯虎的山水扇面,每一幅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角落里的几个木箱敞开着,里面堆满了珠光宝气的首饰,翡翠镯子、和田玉坠、钻石胸针,在灯光下闪着璀璨的光芒。
更让周大生心惊的是,密室中央的案几上,还放着一叠油纸包。他随手拿起一个打开,里面竟是两张地契——一张是这处三进院落的,另一张则是隔壁的一进小院。
“这些……”周大生喉咙发干,看向娄振华。
娄振华捋着胡须,脸上带着几分得意,又带着几分怅然:“这些都是我半辈子的收藏,还有些不动产。本来是想留给儿孙的,现在看来,带不走了。”
他走到案几前,拿起那两张地契,塞到周大生手里:“这两处院子,我已经过户到小娥名下了。等她和许大茂离了婚,就带着她娘搬过来住。这里僻静,不容易惹人注意。”
周大生握着手里的地契,只觉得沉甸甸的。他看着满室的珍宝,又看着娄振华,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娄叔,这些东西太贵重了……”
“贵重?”娄振华笑了笑,眼神里满是豁达,“乱世黄金,盛世古董。现在这世道,这些东西就是烫手的山芋。留给你,一是因为你路子广,能把它们换成实实在在的黄金;二是……”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无比郑重:“这些东西,就当是我给小娥的嫁妆。以后,你们娘俩的日子,就靠这些家底撑着了。”
周大生心里一震,看着娄振华眼里的信任,喉头哽咽,竟说不出话来。
娄振华拍了拍他的肩膀,又道:“我已经让人安排了一辆马车,就在后门等着。你回去之后,把那些大黄鱼小黄鱼都运过来,我连夜就派人送到码头,装船运去香港。”
周大生这才想起自己的来意,连忙点头:“娄叔放心,我已经让人准备好了。十几箱,一点不少。”
那些金条,是他重生后,靠着先知先觉,从黑市劫掠财富。本是他给自己留的后路,如今却毫不犹豫地拿出来,帮娄振华渡难关。
娄振华听到“十几箱”三个字,眼睛猛地一亮,随即眼眶泛红。他活了大半辈子,见过的人不计其数,却从没见过像周大生这样,年纪轻轻却如此重情重义的。他原以为,周大生帮他,不过是看在小娥的面子上,却没想到,他竟肯拿出这么大一笔家底。
“好孩子……”娄振华声音发颤,紧紧握住周大生的手,“老夫果然没看错你!小娥跟着你,是她的福气!”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里满是托付:“大生,我走之后,小娥和她娘,就拜托你照顾了。她们娘俩性子柔弱,经不起风浪。以后,若是有人敢欺负她们,你一定要替她们撑腰!”
“娄叔放心!”周大生挺直脊背,语气铿锵有力,“只要我周大生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让小娥和伯母受半点委屈!”
娄振华欣慰地点头,眼眶更红了。他转过身,从密室的最深处,又抱出一个小木箱,递给周大生:“这个,你也拿着。”
周大生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一叠厚厚的银票,还有一本写满了名字和地址的小册子。
“这是我在香港和南洋的人脉,还有些存款。”娄振华道,“以后,若是你在京城待不下去了,就带着小娥去香港找我。凭着这些人脉,咱们爷俩,照样能闯出一片天!”
周大生握着手里的木箱,只觉得一股热流从脚底直冲头顶。他知道,娄振华这是把自己的全部身家,甚至是未来的后路,都交到了他的手里。
两人又在密室里待了许久,商量着如何把这些珍宝安全运出去,如何把金条换成外币,如何让娄振华的离开显得天衣无缝。
夜色渐深,周大生辞别了娄振华,坐上了那辆等候已久的马车。马车在雪夜里疾驰,车厢里的金条沉甸甸的,却比不上他心里的那份沉甸甸的信任。
而娄振华站在院落门口,看着马车消失在夜色里,脸上露出了释然的笑容。他知道,自己这一步棋,走对了。
若干年后,当周大生在香港凭着娄振华的人脉和那些珍宝,再次创下一番基业时,他才真正明白,这份雪中送炭的赤心,换来的是怎样一份无价的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