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小娥揣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脚步匆匆地回了娘家。
绸缎庄改成的国营商店,此刻正歇业关门,大门上挂着铁锁,门楣上的“瑞蚨祥”三个字,在冬日的阳光下,还透着几分旧时的气派。她绕到后院,敲了敲角门,开门的是家里的老保姆张妈。
“哎哟,小姐回来了!”张妈见了她,脸上露出喜色,又瞥见她微红的眼圈,连忙压低声音,“怎么了这是?是不是许大茂那混小子又欺负你了?”
娄小娥摇了摇头,抿着唇往里走,脚步有些发飘。客厅里,她爹娄父正戴着老花镜,坐在太师椅上看报纸,桌上摆着一杯冒着热气的浓茶。听见脚步声,娄父抬起头,放下报纸:“回来了?正好,你娘炖了鸡汤,快坐下喝一碗。”
娄小娥却没动,她走到娄父面前,看着父亲鬓角的白发,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爹,”她咬着唇,声音带着几分颤抖,“我有件事,要跟您说。”
娄父见她这副模样,心里咯噔一下,放下茶杯,皱起眉头:“怎么了?慢慢说,天塌不下来。”
张妈识趣地退了出去,还轻轻带上了门。
客厅里只剩下父女二人,娄小娥深吸一口气,终于把憋在心里的话,一股脑儿说了出来。从许大茂的冷言冷语,院里的闲言碎语,说到那晚的酒后温存,再到如今怀了身孕,最后又把周大生说的许大茂在乡下的龌龊事,一字不落地讲给了娄父听。
“爹,我知道我丢人,我对不起您和娘……”娄小娥说着,眼泪噼里啪啦地掉了下来,哽咽道,“可许大茂他不是人!他借着放电影的由头,搜刮老乡的东西,还在外面养女人!我……我实在是受不了了!”
娄父的脸色,从最初的错愕,渐渐变得铁青。他猛地一拍桌子,茶杯震得哐当响:“反了他了!许大茂这个白眼狼!当初我就看他油嘴滑舌,不是个踏实的,是你娘非要撮合,说他在轧钢厂有正式工作!”
他气得站起身,在客厅里踱来踱去,花白的胡子都在发抖:“他敢这么对你?还敢在外面胡来?!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娄小娥哭得更凶了:“爹,我想跟他离婚。可我怕……我怕他闹起来,毁了我的名声。”
“怕什么!”娄父停下脚步,看着女儿,眼神里满是心疼和愤怒,“是他许大茂先对不起你!他在乡下做的那些事,只要查出来,就是作风问题,轻则丢了工作,重则还要蹲大牢!他还敢闹?”
他顿了顿,又想起女儿刚才的话,皱着眉问道:“你说的那个周大生,是东城区派出所的那个副所长?”
娄小娥愣了一下,点了点头:“是他。爹,您认识他?”
“听过名头。”娄父沉吟道,“前阵子跟国营商店的王经理聊天,他说东城区有个周所长,为人正直,办事牢靠,帮着调解了不少邻里纠纷,口碑很好。没想到……”
他没再说下去,只是看着女儿,眼神变得复杂起来。片刻后,他叹了口气:“这事儿,周大生做得还算有担当,没有撇下你不管。”
娄小娥的脸唰地一下红了,低下头,不敢看父亲的眼睛。
娄父在太师椅上坐下,手指轻轻敲着桌面,沉思片刻,抬起头,语气郑重地说道:“小娥,这孩子,既然怀了,就留下来。爹养得起你们娘俩。至于许大茂那边,爹明天就托人去乡下查,一定要把他的把柄抓得死死的!”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还有,你跟那个周大生,约个时间,让他来家里一趟。我得见见他。”
娄小娥猛地抬起头,眼里满是惊讶:“爹,您要见他?”
“当然要见。”娄父看着她,眼神严肃,“他既然敢担下这事儿,我就得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是真心对你,还是只是一时冲动。我娄家的女儿,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跟着别人。”
娄小娥的心,瞬间落了地。她知道,父亲这是答应了,不仅要帮她对付许大茂,还要替她把关周大生。眼泪又涌了上来,这一次,却是带着欣慰和感激。
“谢谢爹……”她哽咽着,扑进娄父的怀里。
娄父拍了拍女儿的后背,叹了口气,心里却已是怒火中烧。许大茂这个混账东西,他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第二天一早,娄小娥就找了个借口,去了派出所附近的胡同口等周大生。
夕阳西下时,周大生骑着二八自行车,车铃叮铃响着,从胡同口出来。看见娄小娥站在那里,他愣了一下,连忙停下车:“小娥?你怎么来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娄小娥走到他面前,脸上带着几分羞涩,又带着几分释然,轻声道:“我爹知道了。他说……他说要见你一面,想跟你谈谈。”
周大生的心,猛地一跳。他看着娄小娥的眼睛,见她眼神里没有慌乱,只有平静,便知道娄父没有为难她。他松了口气,点了点头,声音沉稳:“好。你定时间,我随叫随到。”
娄小娥看着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这些日子以来,第一个真正轻松的笑容。
冬日的余晖,洒在两人身上,给他们的身影,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一场关乎命运的会面,即将拉开帷幕,而许大茂的好日子,也终究是要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