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爷看着林清风,那双眼睛在黑夜里看不出情绪。
他没有问林清风凭什么“进”,也没有问他准备怎么“进”。
他只是转过身,走到保险柜里取出了一本线装的、书页已经泛黄发脆的古书。
书的封面上,没有书名,只有一个用毛笔写的、已经有些模糊的字——《势》。
“这是什么?”
林清风拿起那本书,一股陈旧的纸墨气味扑面而来。
“是我师父留下的东西。”
李大爷的声音很平静,“我学的是‘道’,是看懂人心,顺势而为。”
“而我师父,他走的是另一条路。”
“他研究的,是怎么在没有‘势’的时候,去创造‘势’。”
“创造‘势’?”
林清风的呼吸一窒。
“对。”
李大爷指着那本书,“这本书里,记的不是股票,也不是什么技术指标。”
“它记的是过去几十年里,每一次市场出现极端情况时,那些被逼入绝境的资金,是怎么自救的。”
“比如,八十年代的‘广场协议’,日元被迫升值,日本股市崩盘,那些被套在里面的资金是怎么做的?”
“再比如,九七年的亚洲金融风暴,金融机构又是怎么反击的?”
“还有零八年的次贷危机……”
李大爷说的这些,林清风都只是在新闻里听过,对他来说遥远得只是一些抽象的名词。
“你看这些,有什么用?”
“我让你看的,不是历史,是人性。”
李大爷的语气重了一些,“在绝境面前,人会爆发出最原始的求生欲。”
“资金的运作也是这个道理。”
“当所有常规的路径都被堵死,它们会不计代价,去寻找新的出路。”
“而那条出路,往往就在所有人最意想不到的地方。”
李大爷顿了顿,继续说:“你现在,就被困在‘天山水泥’这只股票里。”
“张博他们以为让你无法交易,就可以高枕无忧。”
“但他们忘了,这只股票里,被困住的不止你一个人。”
“今天冲进去的所有资金,都被困在了里面。”
“这里面,有散户,有游资,有比你聪明、比你钱多的人。”
“他们和你一样,都在想办法自救。”
“自救?”
林清风的思绪飞快转动,“可股票都停牌了,怎么自救?”
“‘天山水泥’的交易是停了。”
“但它所代表的‘大基建’概念,热度还在。”
李大爷的指节,在桌面上轻轻敲击,“这个概念,并不会因为一只股票的停牌而消失。”
“反而,因为龙头股无法交易,所有原本准备投进‘天山水泥’的钱,现在都失去了目标。”
“这些资金急需找到一个新的、能承载‘大基建’这个概念的股票。”
林清风的呼吸急促起来,他脑中一个念头逐渐清晰。
“这些资金,它们会去哪里?”
李大爷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他:“如果你是这些资金,你会怎么选?”
“我……”
林清风的大脑高速运转起来。
他没有去想任何虚无缥缈的“代码”,而是强迫自己,站在那些手握重金、却无处可去的游资的角度思考。
“不能再选水泥了。”
“龙头被关,整个板块都会受到压制,人心散了。”
“也不能选已经涨得太高的工程机械。”
“那是已经被炒作过的领域,精明的资金不会回去高位接盘。”
“那还能选什么?”
“必须是和‘大基建’相关的,必须是还在低位的,必须是盘子不能太大,容易被资金拉升的……”
他脑中快速梳理着整个基建产业链的各个环节。
路修好了,桥搭好了,水泥用完了……
接下来呢?
路和桥上,要跑什么?
运输!
一个被他忽略的环节,浮现在他脑中。
那些造好的工程机械,那些生产出来的水泥钢材,它们是怎么从工厂,运到千里之外的工地的?
靠运输!
“特种运输!”
林清风猛地抬起头,双眼发亮,“是特种运输!”
“大件运输,重型设备运输!”
“这是基建产业链里,最不起眼,但也最不可或缺的一环!”
“它还没有被市场挖掘,还在很低的位置!”
李大爷看着他,脸上终于露出了赞许的神色。
“方向,是你自己找到的。”
林清风没有停下,他冲到电脑前,用最快的速度调出了运输板块的股票列表。
他快速地筛选着,剔除那些业绩亏损的,剔除那些盘子太大的,剔除那些图形已经走坏的。
最后,一只股票,定格在了他的屏幕中央。
“西部快运”。
这只股票的K线形态非常完美。
它同样在底部横盘了很久,但和“天山水泥”不同,它的底部不是一条直线,而是一个平缓的、带有微小斜率的上升通道。
成交量一直很小,但偶尔出现的红色量柱,表明有资金在进行试探性的建仓。
最关键的是,它的业务范围,百分之八十都集中在中国西部地区。
主营业务,就是为大型基建项目,提供重型机械和特种材料的运输服务。
“大爷,就是它了。”
林清风指着屏幕,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所有的逻辑,都指向它。”
李大爷慢慢地走过来,看了一眼屏幕,没有说话。
“大爷,”
林清风转过头,看着他,“我没有钱了。”
“我需要您的帮助。”
他清楚地认识到,这是他最后的、也是唯一的机会。
李大爷看着他,看了很久。
然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串钥匙,扔在了桌上。
“书房,最里面的柜子,你自己去拿。”
林清风的心跳陡然加速。
他拿着那串钥匙,打开了书房里那个上了锁的柜子。
里面,只有一张银行卡,和一张写着六位数字密码的纸条。
他拿着卡走出来,看着李大爷。
“这里面有一百三十三万两千,是我养老,还有准备给自己买棺材的钱。”
李大爷的语气很平静,“你要是输了,我死了,就只能拿草席卷一卷,扔到山里喂野狗了。”
林清风的眼圈红了,他拿着那张卡,手都在发抖。
他对着李大爷,重重地跪了下去,磕了三个响头。
“大爷,您放心。”
“赢了,我给您养老送终。”
“输了,我这条命,就是您的。”
第二天清晨,林清风毫无睡意。
他坐在电脑前,将李大爷卡里的一百万,转入了自己的证券账户。
剩下三十二万归还了拆借商。
九点二十五分,集合竞价。
他将鼠标,移动到了“西部快运”的买入按钮上。
这一次,他没有丝毫犹豫。
在开盘的一瞬间,他将所有的资金,全部、一次性地,以市价单的形式,砸了进去。
“委托已成交。”
屏幕上跳出这行字。
他做完了他能做的一切。
剩下的,交给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