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里的苞米杆子都黄了。我正帮舅姥爷家掰苞米,干得浑身是汗,村西头的马老五慌慌张张地跑来了,鞋都跑丢了一只,脸上全是冷汗。
“肇中!不好了!俺家大小子…大小子昨晚去邻村喝酒,回来遇上‘鬼打墙’了!在乱葬岗子转悠了一宿,天亮了才被放出来,现在人回来就发起高烧,满嘴胡话,说什么…有个黄皮子问他像人还是像神!”
黄皮子讨封?
我心里一咯噔。这在东北民间可不是小事。传说有些修炼有成的黄仙(黄鼠狼),会在特定时机(比如月圆之夜、或者遇到有缘的“贵人”)时,穿上人的衣服,直立起来,拦住路人问:“你看我像人,还是像神?”
如果路人说“像神”,那它便能道行大涨,甚至能讨得一个“小神”的封正;如果说“像人”,它几百年的修行可能就毁于一旦;而如果受到惊吓或者辱骂,那便会结下仇怨,不死不休。
马老五的大小子马壮,是个愣头青,胆子大,嘴上没个把门的,八成是昨晚喝多了,遇上这档子事,没给出好话。
赶到马老五家,马壮果然烧得迷迷糊糊,嘴唇干裂,时不时浑身抽搐一下,嘴里反复念叨:“…像…像个鸡毛…滚开…”
这混小子!肯定是骂了那黄仙了!
我伸手搭在他额头,一股暴戾、怨毒的妖气立刻顺着我的手指缠绕上来,带着强烈的报复意念。
“是讨封不成,反结了怨。”我沉声道,“那黄仙道行不浅,这怨气缠身,若不化解,马壮轻则大病一场,重则…有性命之忧。”
马老五两口子一听,吓得脸都白了,噗通就给我跪下了:“肇中,你可一定要救救壮子啊!他就嘴上缺德,心眼不坏啊!”
“起来起来,我尽力。”我扶起他们,心里快速盘算着。这事儿硬来不行,黄仙心眼小,最是记仇,打杀了它容易,但后续麻烦不断,而且毕竟是马壮无礼在先。最好能化解怨气,和平解决。
“胖子,去准备三样供品:一只白水煮熟的整鸡、一壶上好的白酒、三碟点心。晓波,准备香烛纸钱,再裁三尺红布。”我吩咐道,“今晚子时,我们去乱葬岗会会那位黄仙。”
夜深人静,月明星稀。乱葬岗子里荒草萋萋,坟头林立,夜猫子叫声凄厉。我们提着灯笼,带着供品,找到了昨天马壮遇事的那片区域。
我让王胖子和赵晓波摆好供品,点燃香烛。然后,我手持红布,对着空旷的乱葬岗朗声说道:“在下丁肇中,乃出道弟子,携薄礼前来,为昨日马壮无知冲撞仙家之事赔罪。还请黄仙现身一见,有何条件,但讲无妨,万事好商量。”
夜风吹过,卷起几片纸钱灰烬,四周静悄悄的,只有虫鸣。
等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就在王胖子有些不耐烦的时候,前方一座老坟后面,窸窸窣窣响动,一个穿着破旧小孩衣服、人立而起、眼冒绿光的黄皮子,缓缓走了出来。
它个头不小,皮毛油光水滑,显然道行不浅。它警惕地看着我们,尤其是扫过我身后的胡翠花(隐去身形,但气息能被同族感知)时,明显瑟缩了一下。
“哼!那无知小子,辱骂于我,坏我百年道行!此仇不共戴天!”黄仙开口了,声音尖细,带着浓浓的怨气。
“仙家息怒。”我拱手道,“马壮酒后无德,冲撞仙家,确是他的不对。但他阳寿未尽,家中尚有父母需奉养。仙家修行不易,何必为了一时之气,沾染杀孽,阻碍自身道途?今日我们备下薄礼,诚心赔罪,愿以功德香火弥补仙家损失,助仙家早日修成正果,不知仙家意下如何?”
那黄仙眼珠转了转,似乎在权衡利弊。它看了看丰厚的供品,又感受了一下胡翠花若有若无的威压,最终,怨气稍减。
“也罢…看在你这出道弟子和胡家前辈的面子上…”黄仙慢悠悠地说道,“供品我收下。另外,需那小子亲自来我洞府前,磕头认错,奉上三年香火!否则,此事没完!”
让它亲自来磕头认错?马壮那愣小子肯吗?
我略一沉吟,道:“仙家要求合理。不过,马壮如今邪气入体,神志不清,可否先请仙家收回神通,让他恢复清醒,我等再带他前来赔罪?”
黄仙想了想,点了点头,张口对着马老五家的方向吐出一口黄气。那黄气如同有生命般,嗖地飞走了。
没过多久,王胖子接到马老五打来的电话,说马壮退烧了,人也清醒了,就是浑身没劲。
“好了,我已收回法术。”黄仙说道,“明日此时,带那小子过来。若敢耍花样…”它眼中绿光一闪,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仙家放心,必定如期而至。”
回到马老五家,马壮果然好了,只是想起昨晚的事,后怕不已。听说要去给黄皮子磕头,他起初是一万个不愿意,觉得丢人。被马老五一顿臭骂,再加上我晓以利害(言明不去的后果),他才耷拉着脑袋答应了。
第二天晚上,我们带着马壮和准备好的三年份香烛纸钱,再次来到乱葬岗。马壮战战兢兢地在黄仙指定的一个小土洞(估计是它的临时洞府)前磕了三个响头,嘴里念叨着“黄大仙恕罪,小子有眼无珠”之类的话。
那黄仙受了香火,似乎颇为满意,对着我点了点头,便钻回洞里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