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田蜘蛛山的夜晚,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杂着血腥与腐臭的甜腻气味。
林启孤身一人,行走在这片被蛛网与怨念笼罩的林间。
他的脚步不疾不徐,每一步落下,都悄无声息,仿佛与这片黑暗融为了一体。
寻常鬼杀队员在此地,光是那无处不在、淬有剧毒的细小蜘蛛,就足以让他们寸步难行。
但在林启的视野中,整座山林都化作了一幅清晰无比的能量结构图。
那些潜伏在暗影中的鬼物、附着在树干上的蛛网陷阱、乃至空气中飘散的毒素能量,都以一种近乎透明的方式呈现在他的感知里。
他能轻易地“看”到安全的路径,自然也能“看”到那股盘踞在山林最深处,如同邪恶心脏般不断搏动的庞大能量源。
下弦之伍·累。
穿过一片扭曲的林木,前方的视野豁然开朗。
一片空地出现在林启眼前,月光惨白,如水银般倾泻而下,将此地映照得宛如鬼魅的舞台。
一个身影正站在空地的中央。
他有着一头雪白的发丝,血红色的瞳孔在暗夜中散发着不祥的光芒,稚嫩的脸庞上布满了蛛网般的诡异纹路。
正是十二鬼月之下弦之伍,累。
此刻,他正用手中延伸出的蛛丝,残忍地吊着一个同样是鬼的“姐姐”,进行着所谓的“惩罚”。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能扮演好自己的角色?”累的声音冰冷而尖锐,带着一种孩童般的执拗与残忍,“家人之间,就应该有牢不可破的羁绊!弱者就要服从强者,保护者就要履行自己的职责!你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吗?”
被吊起的“姐姐”发出痛苦的哀鸣,身体被坚韧的蛛丝勒出道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却不敢有丝毫反抗。
这便是累所追求的,用恐惧与暴力维系的、虚假的“家人游戏”。
林启的出现,打破了这场病态的独角戏。
累缓缓转过头,那双血红色的眼眸中,刻着“下弦·伍”的字样,他漠然地看着这个不请自来的鬼杀队员,眼神中充满了被打扰的暴虐与不屑。
“又来一个送死的虫子,”他的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不准打扰我们家人的团聚。”
林启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他,又看了看那个在空中不断颤抖的“姐姐”,语气淡漠地开口:“家人?羁绊?你所做的,只是在玷污这些词汇而已。”
简单的一句话,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累那脆弱而敏感的神经。
他最引以为傲、最执着于此的“羁绊”,竟然被一个区区的鬼杀队员如此轻易地否定!
一股狂暴的杀意瞬间从他小小的身躯中爆发出来!
“你懂什么!”累尖啸起来,稚嫩的脸庞因愤怒而扭曲,“你不懂羁绊的伟大!不懂家人间的联系有多么神圣!对于你这种即将死去的虫子,我会让你在无尽的切割中,体会到冒犯我的代价!”
话音未落,他猛地一挥手。
“血鬼术·刻线牢!”
嗡——!
空气发出一阵急促的震颤。
刹那间,以林启为中心,四面八方,天上地下,无数根比钢铁还要坚韧数倍、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白色蛛丝,如同一个急速收拢的囚笼,朝着他疯狂切割而来!
这些蛛丝在月光下反射着死亡的寒光,其锋利程度足以将巨石都瞬间分割成无数碎块。
这是累最引以为傲的杀招,死在这一招下的鬼杀队员不计其数,其中不乏经验丰富的前辈。
他自信,眼前这个男人,下一秒就会变成一堆模糊的血肉。
他已经准备好欣赏那血花四溅的美妙场景。
然而,他预想中的画面,并没有出现。
面对这足以让任何柱级以下的剑士都感到绝望的必杀之局,林启的脸上,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平静。
他甚至没有做出任何闪避或者格挡的架势。
这片致命的蛛丝之网,在他眼中却是另一番景象。
那些看似毫无破绽、坚不可摧的丝线,在他眼里漏洞百出。
林启握住了腰间的刀柄。
“锵!”
一声清越的龙吟,日轮刀出鞘。
他没有后退,反而向前,迈出了第一步。
那是一种闲庭信步般的姿态,仿佛不是走在杀机四伏的战场,而是漫步于自家的后院。
一根蛛丝从他的左侧切割而来,目标是他的脖颈。
林启头也未回,左手持鞘,随意地向上轻轻一磕。
“啪!”
一声脆响,那根坚韧无比的蛛丝,竟如同脆弱的棉线般,应声而断。
另一边,数道丝线从正面封死了他所有的前进路线。
林启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手中的日轮刀在空中划出几道看似随意的、简约至极的轨迹。
刀光一闪而逝。
没有激烈的碰撞,没有震耳的轰鸣。
只有几声微不可闻的“噗嗤”声。
那几道足以切开钢铁的蛛丝,在接触到刀锋的瞬间,便被精准地从其能量最薄弱的节点上斩断,无力地垂落在地。
一步,两步,三步……
林启就这么走着,他每前进一步,手中的刀便会随意地挥出数下。
他的每一次挥刀,角度都无比刁钻,动作都无比写意,但结果,却总是能以最小的力气,斩断最多的蛛丝。
“啪嗒!”“啪嗒!”“啪嗒!”
清脆的断裂声,在寂静的空地上,如同死神的催命钟声,一声接着一声,连绵不绝。
那张由“刻线牢”构筑的死亡囚笼,在林启的面前,就像一个纸糊的笑话,被他轻而易举地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累脸上的暴虐与不屑,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惊愕,与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惧。
“什……什么?”
他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
为什么?
为什么自己的血鬼术会失效?
那可是连鬼杀队的刀都很难斩断的丝线啊!
为什么在这个男人面前,会变得如此不堪一击?
他不是在用蛮力硬抗,也不是依靠速度躲闪……那种感觉,就好像……就好像他能看穿自己蛛丝的一切秘密!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累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他疯狂地催动着血鬼术,更多的蛛丝从他指尖涌出,编织成更加密集、更加复杂的罗网,企图将林启彻底淹没。
然而,这一切都是徒劳。
在林启的面前,数量和复杂程度,都没有任何意义。
他依旧保持着那种恒定的步伐,一步步地,向着那个沉浸在虚假羁绊中的下弦之鬼,不断逼近。
他手中的日轮刀,每一次挥舞,都代表着一片蛛网的崩解。
这幅画面,充满了荒诞而恐怖的压迫感。
累就像一个拼尽全力、想要用沙子堆砌城堡的孩子,而林启,则像一个冷漠的成年人,只是用脚,就将他所有的努力,都毫不留情地一一踩碎。
空地上,蛛丝断裂的声音逐渐稀疏。
那个被吊在半空的“姐姐”,已经彻底看呆了。
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在自己眼中如同魔王般不可战胜的累,此刻竟露出了孩童般无助和恐惧的表情。
终于,随着林启斩断最后一根拦路的蛛丝,他停下了脚步。
他已经站在了累的面前,相距不过三步之遥。
他手中的日轮刀,刀尖斜指地面,漆黑的刀身在月光下没有反射出丝毫光芒,只是沉静地吸收着一切,仿佛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累浑身僵硬,他能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死亡危机,将他牢牢锁定。
他引以为傲的蛛丝,此刻已经成了地上无用的废品。
他第一次体会到,自己那所谓的“强者”地位,在这个男人面前,是多么的可笑。
林启缓缓抬起头,那双深邃平静的眼眸,静静地注视着因恐惧而微微颤抖的累。
他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却像一把最锋利的尖刀,刺入了累最后的心理防线。
“你所谓的羁绊,就和你的蛛丝一样,不堪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