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之内,时间仿佛凝滞。
“同心”链接与“五行协调”的奥义,已如呼吸般融入三人的本能。
然而陆明深知,力量易得,道心难修。
《百世书》幽光深处,那项名为“轮回镜像试炼” 的选项,散发着不同于以往的、直指本心的危险气息。
【轮回镜像试炼】:照见己身,直面心魔。
胜则道心澄澈,真我明见;败则神魂受损,镜影反噬。
此乃最真实之心劫,无法规避,无法模拟。
“直面内心之镜……”陆明眸光深邃。
这对于历经百世、道心近乎圆满的他,是一场必要的洗礼。但他的伙伴呢?
他将试炼的残酷与机缘坦然相告。
石猛当即捶胸,声震四壁:“圣子放心!
俺石猛行事,仰不愧天,俯不愧地,心中有何可惧!”
苏婉静默良久,抬首时眸中清辉湛然:“明,丹道愈精,愈知心性为基。
若能借此拂去心尘,婉儿……无惧。”
见二人道心坚定,陆明不再多言。
“善。那便一同,会一会这‘我’!”
清光流转,三人并未踏足任何世界,而是坠入一片绝对的“无”之领域。
无光无暗,无时无空,唯有脚下虚幻的“实地”与吞噬一切的灰蒙。
在此地,连自身的存在感,都在被缓慢剥离。
石猛率先异变!
他闷哼一声,周身澎湃气血竟逆冲而起,对面灰雾翻涌,凝聚出一尊与他一般无二,却眼泛血光、煞气冲霄的镜像!
“守护?笑话!”
镜像声音沙哑如金石刮擦,“看看你的拳头!它天生为了毁灭!
昔日同袍惨死,你除了无能狂怒,还剩什么?真正的力量是杀戮!是征服!
是让万物在你脚下颤抖!”
字字句句,如毒刃直刺石猛心底因无力而滋生的暴戾与自我怀疑!
“胡说八道!”石猛怒目圆睁,挥拳便砸!两道巨影如洪荒凶兽悍然对撞,拳风激荡虚无!
每一次交锋,都是道心的剧烈震荡。
这镜像不仅力量招式与他同源,更能引动他心中戾气,令他攻势愈发狂野,却破绽毕露。
“看!这才是你的本性!撕碎一切!”镜像狂笑着,一记重击将石猛轰得踉跄后退。
喉头腥甜上涌,石猛却在这一刻骤然清醒。
他想起了陆明运筹帷幄的冷静,苏婉不离不弃的支援,想起了自己立下的“擎天之志”。
“你说得对……我曾愤怒,曾无力。”
石猛缓缓站直,周身狂暴气血奇迹般内敛,一股厚重如太古神山、坚定不移的意韵弥漫开来,“但正是这些,让俺明白了何为‘守护’!
守护非是杀伐,而是让你珍视的一切,免遭风雨!此念,便是俺不灭之力!”
他不再抢攻,沉腰坐马,摆出《霸下负山诀》最古朴的守势。
暗金气血奔涌,于身后化作一座巍峨山岳虚影,岿然不动,万法不侵!
镜像的疯狂攻击落在山岳虚影上,只激起圈圈涟漪,再难撼动分毫。
“不可能!你的力量归于毁灭!”镜像发出不甘的咆哮。
“是你的道,走错了。”石猛目光沉静,一拳平推。无光华,无罡风,却蕴含着守护一切的决绝意志。
“此拳,为‘不破’。”
拳锋所至,镜像应声而碎,化作精纯气血反哺己身。
他周身气息愈发沉凝,霸下真意中那“守护”神髓彻底稳固,更触摸到了一丝“亘古不易” 的至高韵味。
几乎同时,苏婉的试炼悄然开启。
她的对面,一位气质清冷至极、眸带漠然的镜像悄然浮现。
玉手之中托着的,非是救世丹鼎,而是一枚缓缓旋转、散发万物终焉寂灭之意的 “万寂丹”。
“悬壶济世?轮回丹心?”
镜像声音空灵缥缈,却冰寒刺骨,“万物终归寂灭,轮回亦是苦海。
你救之人终会逝,你净之地终会污。世间本是秽土,何必徒劳?
不若参透这寂灭真谛,炼就此丹,让一切重归太虚,方得大自在,大超脱!”
此言如冰水浇头,直刺苏婉道心最柔软处。
过往救治的伤员再度战死、净化之地重现污浊的景象浮现眼前,一股深沉的无力感几乎将她淹没。
“不……不该如此……”苏婉脸色苍白,喃喃低语,眉心灵动的丹纹光华也随之黯淡。
危急关头,她脑海中浮现的,是陆明为她踏足死渊的决绝,是石猛以身为盾的憨厚背影,是那些重获新生者眼中燃起的希望之光……
“寂灭或许是终点,但生命的意义,在于这途中的温暖、坚守与希望!”
苏婉眼神骤然坚定,眉心轮回丹纹光华大放,比以往更加纯粹、更加温暖炽热,“我的丹心,不为对抗寂灭,只为在终焉降临前,守护住每一份值得珍惜的美好!
净土,自在心中!”
她抬手虚托,涅盘心鼎虚影浮现,鼎中不再炼丹,而是凝聚出一盏由她无尽慈悲与坚定道心所化的、温暖璀璨,照破万古长夜的心灯!
心灯光辉普照,那枚“万寂丹”如雪遇朝阳,寂灭气息飞速消融。
镜像本身在心灯的无暇光华下,逐渐透明,最终化作无数蕴含着纯净生机与不朽信念的光粒,汇入苏婉的轮回丹心。
她的丹心,历经此番终极拷问,剔除了最后一丝迷惘,变得圆满无瑕。
那“净化”特质亦随之升华,带上了一缕 “希望不灭” 的永恒道韵。
当石猛与苏婉相继斩破镜像,目光转向陆明时,皆是一怔。
陆明的对面,空无一物。
不,并非空无。周遭灰雾化作了万千心镜,每一面镜中,都映照着一个“陆明”——或是蓝星庸碌的凡人,或是玄冥宗挣扎的弟子;
或是睥睨天下的魔头,或是冷眼旁观的过客……百世轮回,万千面相,带着各自的喜怒哀乐、爱恨情仇,同时发出诘问:
“百世轮回,谁为真我?”
“是弱是强?是善是恶?是执棋者,亦或是棋子?”
万般杂音汇成洪流,冲击着他的识海,欲要瓦解他的根本认知。
陆明静立镜海中央,眼神初时亦掠过一丝茫然。他闭上双眼,不再抗拒,意识沉入那奔流的轮回长河,如至高神明般平静审视。
“凡人之怯,是我之始;修士之恨,是我之骨;魔君之孤,是我之影;轮回之秘,是我之路……”
“万般经历,皆是我途风景;百世面孔,俱是我之一面。”
他骤然睁眼,眸中不再是轮回漩涡,而是一种洞彻本源、包容一切的清明与平静。
他不再执着于分辨,而是彻底地接纳与统合。
“我,即是‘我’。”
“是这百世经历的集合,是这轮回之道的执掌者,是行走在超脱路上的唯一!”
“过往不溺,未来不迎。当下真我,便是唯一!”
当他道心彻底圆满,明见真我的刹那,那万千镜像,无论强弱善恶,皆面露释然微笑,随即如百川归海,纷纷投入他体内!
没有力量的暴涨,他的气息却变得无比圆融、通透、自然!仿佛卸下了无形枷锁,找到了宇宙间唯一的锚点。
他的道心,历经百世轮回与此番终极拷问,终至圆满无暇,照见真我的至高境界!
与此同时,《百世书》光华万丈,关于“团队轮回”的记载旁,浮现全新铭文:
【轮回共鸣(初级):道心相契,可入共鸣之境。
于一刹那间,共享道境,彼我如一,极大拔升团队潜能极限。】
三人相视,无需言语,一种源于道心本源深处的水乳交融之感,悄然链接彼此。
清光再临,送归密室。
此番轮回镜像试炼,无人言语,但三人眼中那愈发坚不可摧的道心与近乎心灵相通的默契,已诉尽所有。
轮回之路,亦是心性超脱之路。
心灯已燃,真我已见,前路再无迷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