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雁城的夜色如同浸了墨的绒布,将巍峨的宫殿与寂静的街道裹得严严实实。
赵云独自站在偏殿的露台,指尖摩挲着碎星枪的枪柄,青芒在夜色中若隐若现。
按照原计划,他本应在马尔科伯爵离开落雁城后,寻机悄然离开落雁城,返回雾隐城与同伴汇合。
可当瑟薇安的名字从阿卡莎口中说出,当 “姐姐” 这两个字带着沉甸甸的分量落在耳畔时,赵云心中的归意竟悄然动摇。
瑟薇安的突然失踪始终是他心中的一桩悬案,那个在黑暗森林初遇时眼神警惕却藏着脆弱的女孩,那个留下魔法卷轴与情报便悄然离去的神秘身影,她的身世背后似乎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如今黑暗精灵与谢特王国的战事暂时平息,双方都在舔舐伤口、积蓄力量,一个月内不会再有大规模冲突。
这短暂的平静,恰好给了他探寻真相的机会。
赵云望着黑暗森林的方向,那里是他初遇瑟薇安的地方,也是阿卡莎崛起的根基,或许答案就隐藏在这片暗影笼罩的土地深处。
“弄清楚瑟薇安的身世,不仅能解开她失踪的谜团,或许还能摸清黑暗精灵的真正意图。”
赵云低声自语,心中已然决定暂时留下,待查明真相再做打算。
露台外的风带着黑暗森林特有的潮湿气息,夹杂着淡淡的暗影能量,吹得他的衣袍猎猎作响。
他转身回到殿内,将碎星枪靠在墙角,盘膝坐在床榻上,运转龙纹之力,开始梳理近期的种种线索。
瑟薇安无故离开、阿卡莎提到的禁忌、黑暗精灵与精灵王国的宿怨,这些碎片在他脑海中不断交织,却始终无法拼凑出完整的真相。
一夜无话,当第一缕微光穿透黑暗森林的枝叶,洒落在落雁城的宫殿顶端时,赵云已然起身。
他简单洗漱后,正在擦拭长枪,殿外传来一阵轻柔的脚步声,一名身着黑色纱裙的侍女躬身行礼。
“赵团长,女王陛下有请,让您前往城外的月影湖一叙。”
赵云心中微动,阿卡莎为何会突然约他在城外见面?且地点选在僻静的月影湖,而非庄严的宫殿。
他压下心中的疑惑,点头应道:“带路。”
侍女在前引路,穿过宫殿的长廊,走出厚重的城门。城外的空气清新了许多,远离了城内浓郁的暗影能量,隐约能嗅到草木的清香。
月影湖距离落雁城不过三里路程,湖面平静如镜,四周环绕着茂密的古树,树枝交错间,将湖面遮得严严实实,只有零星的光斑落在水面上,泛着粼粼波光。
阿卡莎早已抵达,她褪去了繁复的女王礼服,换上了一身简约的黑色裙子,长发随意束在脑后,少了几分宫廷的威严,多了几分利落的英气。
她背对着赵云,伫立在湖边,望着湖面倒映的树影,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女王陛下。”
赵云走上前,拱手行礼。
阿卡莎缓缓转身,墨色的眼眸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清澈,她挥了挥手,示意身后的侍从全部退下。
侍从们躬身领命,很快便消失在树林深处,只留下他们两人在湖畔相对而立。
“赵团长,坐吧。”
阿卡莎指了指湖边的一块青石,自己率先坐下,语气比在宫殿中柔和了许多。
“这里没有女王与佣兵团长,只有阿卡莎和赵云。我今日约你前来,只是想私下聊聊。”
赵云依言坐下,心中的疑惑更甚,却并未多问,只是安静地等待着她的下文。
湖面泛起微微涟漪,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阿卡莎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昨日提及瑟薇安姐姐,想来你与她的交情不浅。我很好奇,你是如何认识她的?”
提及瑟薇安,赵云的思绪不由自主地回到了八年前的黑暗森林。他整理了一下思路,缓缓说道:“大约八年前,我途经黑暗森林边缘时,发现她深陷泥沼,正被一只泥鳄袭击,我出手解救,后来安全后她便离去。”
“第二次见面是在多特王国的耳语森林,当时我为了成立大型佣兵团需要完成耳语森林的精灵试炼,在那里我碰见被影露苔寄生的她,彼时她气息微弱,我发现便再次出手相救。”
“她后来加入了我的佣兵团,成为了第一批团员,平日里话虽然不多,却总能在关键时刻提供重要的情报与魔法支援。”
“她精通暗影魔法与情报收集,帮我们避开了不少深渊势力的陷阱,也破解了许多复杂的深渊符文。”
赵云的目光飘向湖面,语气带着几分怀念:“她在佣兵团待了大约四五年的时间,期间从未主动提及自己的身世,也不愿多说来自何处。”
“直到三年前,我们在铁锈谷休整时,她留下了一批魔法卷轴与关于深渊势力的核心情报,便悄然离开了,没有留下任何告别的话语,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我曾派人四处寻找她的踪迹,却毫无收获。我一直以为她会回到我们佣兵团,但直至今日,仍然没等到她回来。不过我是真的没想到,她竟然是你的姐姐。”
阿卡莎静静地听着,墨色的眼眸中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怅然。
她放在膝上的手指微微蜷缩,脸色掠过一丝极淡的异样,快得如同错觉。
但这细微的变化,却被赵云敏锐地捕捉到了。
他心中一动,连忙追问道:“女王陛下,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关于她的失踪,是不是有什么线索?”
阿卡莎收回目光,避开了赵云的视线,指尖划过湖面的倒影,语气平淡地说道:“我并不知道她具体去了哪里。整个大陆广袤无垠,她若想隐藏行踪,没人能找到她。我只是没想到,她竟然会离开黑暗森林,还加入了人类的佣兵团。”
她的回答滴水不漏,却让赵云更加确定,她一定隐瞒了什么。
不过赵云也明白,阿卡莎既然不愿多说,再追问下去也无意义,只能暂时按下心中的疑问。
湖畔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风吹树叶的声响与湖水的涟漪声交织在一起。
过了许久,阿卡莎突然开口,话题却转向了另一个方向:“赵团长,你可知晓,黑暗精灵与精灵王国为何会走到如今这般不死不休的境地?”
赵云摇头:“略有耳闻,却并不清楚详情。世人皆说黑暗精灵天性邪恶,是被精灵王国驱逐的异端。”
“异端?”
阿卡莎嗤笑一声,语气中带着浓浓的嘲讽与不甘。
“这不过是胜利者书写的谎言罢了。在远古时代,我们本是同宗同源的精灵,共同生活在富饶的精灵森林,共享阳光与雨露,不分彼此。”
她的目光飘向遥远的天际,仿佛穿越了万年的时光,回到了那个早已逝去的年代。
“那时的精灵族群,分为两大派系。”
“一派崇尚光明魔法与自然之力,主张与其他种族和平共处,也就是如今精灵王国的先祖。”
“另一派则擅长暗影魔法与精神秘术,认为力量才是生存的根本,不应被所谓的‘光明教义’束缚,这便是我们黑暗精灵的先祖。”
“起初,两派虽理念不合,却也能和平共存,甚至相互交流,共同推动精灵族群的发展。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光明派系的势力越来越大,他们开始排斥暗影魔法,认为其是‘邪恶之力’,会腐蚀精灵的纯净灵魂。”
阿卡莎的声音渐渐低沉,带着难以掩饰的悲愤。
“中古时期,一场突如其来的战争爆发了。光明派系联合了人类、矮人等种族,突然对我们暗影派系发起了突袭。他们污蔑我们修炼暗影魔法是为了投靠深渊,残害生灵,用‘净化异端’的名义,对我们展开了无情的屠杀。”
“那场战争持续了整整十年,精灵森林被鲜血染红,暗影派系的精灵伤亡惨重。我们的先祖拼死抵抗,却终究寡不敌众,被迫放弃家园,逃进了这片不见天日的黑暗森林。”
她抬手抚摸着身边的古树,树皮粗糙的触感让她情绪稍缓:“为了在黑暗森林中生存下去,我们的先祖只能更加深入地研究暗影魔法,甚至不惜与森林中的黑暗生物结盟。”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们的外貌与心性都发生了变化,渐渐适应了黑暗的环境,成为了世人眼中的‘黑暗精灵’。”
“而那些所谓的‘光明精灵’,则占据了精灵森林的核心区域,建立了精灵王国,向世人宣扬他们的‘正义’,将我们描绘成十恶不赦的恶魔。他们抹去了那段历史的真相,让黑暗精灵成为了整个大陆的公敌。”
赵云静静地听着,心中震撼不已。
他一直以为黑暗精灵与精灵王国的仇恨源于天性,却没想到背后隐藏着如此惨烈的过往。那些被史书描绘为 “邪恶入侵” 的战争,真相竟然是一场残酷的种族清洗。
“每一代黑暗精灵女王,都肩负着复仇的使命。”
阿卡莎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透着一股沉甸甸的重量。
“我的祖辈们,曾多次发动对精灵王国的战争,想要夺回属于我们的家园,洗刷祖先的冤屈。可精灵王国联合人类,实力太过强大,我们的每一次进攻,最终都以失败告终,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她转头看向赵云,墨色的眼眸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但我阿卡莎不一样。我从小就知道,自己肩负着整个族群的希望。”
“我耗费二十年时间,整合黑暗森林的所有势力,训练精锐的黑暗大军,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带领族人走出这片黑暗森林,夺回肥沃的土地与温暖的阳光。”
“我要让精灵王国付出代价,让那些曾经帮助过他们的人类也尝尝被驱逐、被屠杀的滋味。我要让整个大陆都知道,黑暗精灵并非天生的异端,我们只是被命运不公对待的受害者。”
她的话语中带着强烈的执念,那是不知多少代人累积的仇恨与期盼,沉甸甸地压在她的肩上。
赵云看着她,心中五味杂陈。他理解她的复仇之心,却也无法认同她将无辜人类卷入战争的做法。
“你一定在想,我不该将怒火发泄在无辜的人类身上吧?”
阿卡莎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语气带着几分自嘲。
“可在我看来,没有真正无辜的人类。当年参与屠杀我们先祖的人类部落,他们的后代如今依旧享受着和平与繁荣。”
赵云张了张嘴,想要辩解,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历史的恩怨错综复杂,非一句 “无辜” 便能轻易界定。
他只能说道:“冤有头,债有主。那些参与过当年战争的种族,或许罪有应得,但如今的人类百姓,大多对那段历史一无所知,他们不该为祖先的过错买单。”
阿卡莎没有反驳,只是再次将目光投向湖面,沉默了许久,才缓缓说道:“或许你是对的,但我别无选择。黑暗精灵在黑暗森林中挣扎了太久,族人的怨气与痛苦,不是一句‘原谅’就能化解的。”
她的声音渐渐柔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脆弱:“你知道吗?我从小就被当作黑暗精灵女王培养。别的孩子在林间嬉戏玩耍时,我在修炼暗影魔法;别的孩子依偎在父母怀中撒娇时,我在学习权谋与战阵。我从未享受过真正的童年,也从未感受过亲情的温暖。”
赵云心中一怔,没想到气场强大的阿卡莎,竟然有着这样孤寂的过往。
“我的父母,在我出生后不久,便在一次黑暗生物暴动中遇难了。”
阿卡莎的声音带着淡淡的伤感。
“他们是为了保护族群而死,是族人心目中的英雄。可对我而言,他们只是两个模糊的名字,我甚至从未见过他们的模样。”
“我唯一的亲人,就只有瑟薇安姐姐。”
提到瑟薇安,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温柔。
“虽然我没见过她,但在那段灰暗的童年里,她是我唯一的光。”
“大祭司告诉我,我与姐姐因为一场古老的禁忌,不能相见。”
“他说,我们姐妹俩的命运紧密相连,只有等到复仇成功,黑暗精灵彻底摆脱困境的那一天,我们才能再次相聚。”
“复仇成功……” 她低声重复着这四个字,语气中带着一丝茫然,“这成为了我多年来坚持下去的动力。我告诉自己,只要复仇成功,就能见到姐姐,就能弥补这些年缺失的亲情。”
赵云静静地听着,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心疼。
眼前的阿卡莎,不再是那个冷酷无情、野心勃勃的黑暗精灵女王,只是一个渴望亲情、内心孤寂的普通女子。
这种感觉,与当年在耳语森林中救下瑟薇安时,那种脆弱与迷茫交织的气质,如出一辙。
他突然察觉到瑟薇安的突然失踪,或许与那个古老的禁忌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大祭司离世后,我曾派人在黑暗森林中搜寻她,却没有任何消息。”
“我甚至以为,她已经不在人世了。直到昨日听到你提起她,我才知道,她还活着。”
她抬手抹去眼角不易察觉的湿润,深吸一口气,语气重新变得平静。
“赵团长,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关于她的事情。”
赵云看着她,心中的疑惑渐渐解开了许多,却又生出了新的疑问:“那个禁忌,到底是什么?为何你们姐妹不能相见?”
阿卡莎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犹豫:“我也不知道。大祭司没有告诉我详情,只说这个禁忌涉及整个黑暗精灵族群的命运。或许只有等到复仇成功的那一天,所有的谜团才能解开。”
湖畔的风渐渐大了起来,吹得树叶哗哗作响。
阿卡莎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墨色的眼眸中恢复了往日的坚定与威严,那个气场强大的黑暗精灵女王再次回来了。
“今日与你说的这些,算是我私人的倾诉,与两国的战事无关。”
“落雁城的局势暂时稳定,你若想离开,我不会阻拦。但我希望,你能保守今日听到的秘密,不要让外人知晓我们姐妹的事情。”
赵云也站起身,拱手应道:“女王陛下放心,我并非多嘴之人。今日的谈话,我不会和别人说。”
“如此甚好。” 阿卡莎点了点头,转身朝着落雁城的方向走去,“侍从会送你回偏殿。至于瑟薇安的事情,若有新的线索,我会第一时间告知你。”
赵云跟在她身后,心中思绪万千。今日的谈话,让他对阿卡莎、对黑暗精灵、对瑟薇安的身世,都有了全新的认识。
他更加确定,瑟薇安的失踪绝非偶然,背后一定隐藏着与禁忌、与预言相关的秘密。
回到偏殿后,赵云独自坐在床榻上,梳理着今日听到的一切。
黑暗精灵的悲惨过往、阿卡莎的复仇执念、姐妹俩的禁忌之谜,这些线索如同一条条丝线,缠绕在他的脑海中。
他隐隐觉得,瑟薇安的失踪并没有那么简单。
而此时,落雁城的宫殿内,阿卡莎已回到了水晶王座上。
她端坐其上,神色平静,仿佛方才在湖畔流露脆弱的女子并非是她。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心中的波澜从未平息。
她抬手示意,一名身着黑袍的侍从悄然走进殿内,躬身行礼:“女王陛下,有何吩咐?”
“传我命令,加大对黑暗森林的搜寻力度,重点查找瑟薇安姐姐的踪迹。” 阿卡莎的声音冰冷而威严,“另外,密切关注精灵王国与谢特王国的动向,一旦他们有异动,立刻汇报。”
“遵命!” 侍从躬身领命,转身退下。
殿内只剩下阿卡莎一人,她望着空旷的大殿,指尖轻轻敲击着水晶王座的扶手,眼神复杂难辨。
赵云的出现,瑟薇安的消息,让她心中的复仇信念有了一丝动摇,但多年的执念与族人的期盼,又让她无法回头。
“姐姐,你到底在哪里?” 她低声呢喃,眼中闪过一丝迷茫,“我们姐妹俩,真的要等到复仇成功,才能相见吗?”
空旷的大殿内,没有回应,只有她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带着无尽的孤寂与期盼。而这一切,赵云并不知晓。
他依旧在偏殿中思索着对策,想要尽快找到瑟薇安,解开所有的谜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