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防通道里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尘埃，手电光柱在无尽的黑暗中划出有限的光明，映照出墙壁上斑驳的标语和剥落的墙皮。“龙牙”小队的队员们屏息疾行，脚步声在空旷的隧道里回荡，显得格外清晰。身后入口处隐约传来的感染者不甘的嘶吼，已被厚重的混凝土隔绝，变得模糊不清。
按照苏浅夏提供的路线，他们成功地绕开了兴华路那个致命的十字路口，从物流中心后方一个废弃的通风井悄然潜出。
眼前豁然开朗。第七物流中转中心巨大的仓库群在血月下投下大片大片的阴影，如同沉默的巨兽。广场上空荡荡的，只有几辆废弃的卡车和散落的集装箱，寂静得让人心头发毛。
“分散队形，按预定方案，搜索一号、三号、五号仓库。注意警戒！”小队指挥官压低声音下令，手势干脆利落。
队员们如同鬼魅般散开，两人一组，相互掩护，迅速靠近目标仓库。
一号仓库大门紧闭，巨大的金属卷帘门上有明显的撞击凹痕，但锁具完好。技术兵上前，用携带的小型切割设备无声地打开了侧面的小门。一股混合着谷物霉变和尘埃的气味扑面而来。
手电光扫过，仓库内部景象让人呼吸一窒！
堆积如山的麻袋，几乎顶到了仓库的穹顶！上面模糊的标识显示，是东北产的优质大米！虽然部分靠近门口的已经受潮霉变，但内部的保存相对完好！粗略估计，数量足以支撑整个基地消耗数月！
“发了……我们发了！”一个年轻的队员忍不住低声欢呼，声音里带着颤抖。
指挥官脸上也难以抑制地露出激动之色，但他立刻压下情绪，打出继续搜索的手势。
三号仓库是日用品和服装，同样储量惊人。五号仓库则存放着大量的罐头食品和瓶装水，许多箱子上还贴着出口标签。
收获远远超出预期！
“快！优先搬运大米和罐头！能搬多少搬多少！动作快！”指挥官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沙哑。
队员们立刻行动起来，两人扛起一袋五十公斤的大米，步履蹒跚却坚定地冲向停放在隐蔽处的运输车。罐头箱被流水线般传递出来，迅速装车。每个人都拼尽了全力，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混着灰尘，在脸上冲出泥泞的沟壑。
然而，幸运并非一直眷顾。
就在搬运工作进行到一半时，负责外围警戒的队员突然发出了急促的警报！
“西面！大量感染者涌来！数量不明，速度很快！”
所有人脸色一变。显然，他们之前的动静，还是吸引了周围的“居民”。
“放弃剩余物资！所有人员，立刻上车！准备突围！”指挥官当机立断。
队员们没有丝毫犹豫，扔下肩上的米袋，以最快的速度冲向车辆。引擎轰鸣着启动。
就在这时，负责殿后的小组传来了噩耗。
“队长！阿杰……阿杰被绊倒了！他被拖住了！”
透过车窗，可以看到一个年轻的士兵在跳上车厢的瞬间，被一只从车底猛然探出的、皮肤青黑的手抓住了脚踝，狠狠拽倒在地！瞬间，七八个黑影就扑了上去，将他淹没，只能听到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叫，随即戛然而止。
车厢里一片死寂。那个叫阿杰的士兵，昨天还和他们在食堂里互相调侃，此刻却……
“开车！！”指挥官双目赤红，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这两个字，拳头狠狠砸在车厢壁上。
运输车发出咆哮，如同受伤的野兽，撞开零星扑上来的感染者，沿着来时的路，疯狂地驶离这片带来希望也带来死亡的土地。
归途，比去时更加沉默。车厢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汗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怆。没有人说话，只有沉重的喘息和偶尔压抑不住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的声音。那个空出来的位置，像一道无形的伤口，烙在每个人的心上。
当车队拖着疲惫的身躯和沉重的物资，终于驶回基地，穿过缓缓开启的厚重大门时，等候的人群爆发出压抑的欢呼。他们看到了车上满载的、象征着生存希望的物资。
但“龙牙”小队的队员们，脸上却没有丝毫喜悦。他们沉默地跳下车，默默地列队。指挥官走到林征和苏浅夏面前，敬了一个礼，声音沙哑地汇报：
“报告！任务……完成。缴获大米约四十吨，各类罐头、饮用水及其他物资若干。”他顿了顿，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队员……阿杰，牺牲。”
欢呼声瞬间平息。广场上一片寂静，只有风吹过旗帜的猎猎作响。
林征看着眼前这些浑身污秽、眼神疲惫却带着血丝的战士，目光最终落在那个空出来的位置上。他缓缓抬起手，回了一个沉重的军礼。
“辛苦了。”他的声音低沉，“烈士的遗体……”
“没能带回来。”指挥官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痛苦。
林征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先下去休息，接受检查和心理疏导。牺牲的同志……不会白死。”
队员们默默地解散，走向隔离区。他们的背影，被血月拉得很长，带着胜利也无法冲刷的沉重。
苏浅夏站在一旁，看着那一袋袋被卸下、搬入仓库的粮食。这些救命的物资，沾染着年轻生命的鲜血。她想起阿杰那张或许还带着稚气的脸，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攥住。
这就是末世的重量。每一次获得，都可能伴随着失去。
林征走到她身边，看着忙碌的搬运人群，许久，才低声说，像是在对她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我们会记住他的名字。每一个。”
苏浅夏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仓库里，粮食在堆积。
广场上，那空出来的位置，如同一个沉默的勋章，刻着生存的代价，也提醒着活着的人，前路，依旧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