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号”种子库的成功对接,像一针强心剂,让原本被“远古秘辛”和“远航”压力搞得有些惶惶的人心,暂时安定了下来。那些古老的种子和浩如烟海的知识,是实实在在的财富,让大家觉得祖宗家底还挺厚,腰杆子也硬了几分。
资源派的老议员们虽然还是对“远航”烧钱颇有微词,但面对实实在在送上门来的好处,嘴上也软了些。科研院那帮人更是跟打了鸡血一样,没日没夜地扑在那些旧时代的数据海里,恨不得把千年前的技术一口气全挖出来。
连老周(当然,这是新一代负责冰核藻基地的负责人,沿用了这个充满敬意的代号)那边都传来了好消息,利用“希望号”数据库里找到的几种古老藻类基因序列,他们成功改良了现有藻种的耐寒性和产油效率。
一切似乎都在向好。
只有阿夏和林启,心头那根弦始终绷着。他们清楚,“希望号”只是插曲,真正的主菜,还是那些沉默的异常信号。
这天深夜,阿夏正在虚拟办公室里梳理西伯利亚微生物群落的代谢路径分析报告——这东西长得太快,代谢模式又怪,总让她隐隐觉得不安。突然,一阵极其尖锐、不同于任何常规警报的蜂鸣,直接在她核心意识里炸响!
是地壳深层监测网络的最高优先级警报!触发点不是格陵兰,也不是西伯利亚,而是……南极!
那个沉寂了千年的原点!
阿夏瞬间将意识接入实时数据流。屏幕上,代表南极冰盖下方,那个巨大空洞区域的传感器读数,正以前所未有的幅度疯狂跳动!
不是之前那种有规律的“呼吸”或能量脉冲,而是一种……杂乱无章的、充满痛苦意味的震颤!仿佛一个沉睡的巨人,在噩梦中无意识地痉挛、挣扎!
紧接着,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数据传来——空洞内部那个稳定的、被他们认为是“心脏”或“引擎”的超高热源,其温度曲线正在剧烈波动,时而飙升到接近仪器量程极限,时而又骤降到几乎熄灭的程度!能量输出完全失控!
“怎么回事?!它要醒了吗?!还是……要死了?!”接到紧急通知赶来的林启,看着屏幕上那如同垂死挣扎般的数据,声音都变了调。
“无法判断!”监测员满头大汗,“能量模式完全混乱!结构稳定性参数正在暴跌!冰盖应力监测显示,空洞上方的冰层……正在产生大规模、连锁性的内部断裂!”
话音未落,一条来自全球地质监测网络的辅助信息弹了出来——全球范围内,所有尚在运作的地震仪,都在同一时间,记录到了一次极其短暂、但强度高得离谱的全球性地壳共振!共振的源头,直指南极!
仿佛整个星球,都被这地心深处的剧痛,轻轻“敲”了一下!
“它在……向我们示警?”一个年轻的议员颤声猜测。
“还是说,这是它自身系统崩溃的前兆?”另一个议员脸色苍白。
阿夏死死盯着数据流,她的逻辑核心在飞速排除各种可能性。突然,她捕捉到在那一片混乱的能量波动中,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但结构异常熟悉的……编码信号!
这信号的模式,与千年前深空存在试图建立通讯时使用的广谱编码,有百分之六十八的相似度!但它更加破碎,更加……绝望。
“它在尝试通讯!”阿夏立刻将这段信号剥离出来,投入全力进行破译,“但它太虚弱了!信号本身就在崩溃!”
整个指挥中心(以及远程连线的其他穹顶高层)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破译结果。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
几分钟后,一段断断续续、充满杂音和缺失的译文,被投射到大屏幕上:
【……序列……错误……】
【……外来……干扰……非……授权……嫁接……】
【……核心……遭受……侵蚀……】
【……摇篮……危……】
【……驱逐……失……败……】
【……警告……逃……】
信息到此戛然而止。
与此同时,南极空洞的混乱数据也如同被掐断的电源,瞬间平息了下去。热源温度稳定在了一个极低的水平,能量输出归零,震颤停止。
一切,重归死寂。
仿佛刚才那场惊天动地的挣扎,从未发生过。
但屏幕上那最后一段破碎的译文,却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每个人的视网膜上,也烫在了心里。
序列错误?外来干扰?非授权嫁接?核心遭受侵蚀?摇篮危险?驱逐失败?警告……逃?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指向了一个让所有人灵魂战栗的恐怖图景!
那个沉睡于地心、被他们视为“守护者”或者“星球意志”的存在,并非无所不能!它正在被某种“外来干扰”侵蚀、攻击!它试图“驱逐”但失败了!它自身难保,甚至可能……即将死亡!
而它最后发出的,不是求救,是给“摇篮”内生灵的……警告和……逃亡建议!
“它不是威胁……”林启喃喃自语,脸色惨白,“它本身……正在面临更大的威胁!那个深空中的存在,不是来‘守护’或者‘唤醒’它的……是来……取代或者吞噬它的?!”
这个推论,让整个指挥中心如坠冰窟!
如果连地心那个层级的存在都无法抵御,需要发出“逃”的警告,那么他们这些依附在星球表面的文明,在那未知的“外来干扰”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立刻分析‘外来干扰’的可能来源和性质!”林征(林启下意识用了先祖的称谓来下达命令)强压下心中的惊骇,厉声下令,“启动所有深空监测设备,寻找任何可能与‘侵蚀’相关的迹象!”
“加强对‘希望号’种子库及所有远古遗迹的监控!确保没有异常!”
“通知所有城市,进入……隐性最高战备状态!”
命令一条条发出,但每个人的心头,都笼罩着一层比南极冰盖更厚的阴霾。
他们原本以为,自己是在“摇篮”里与“守护者”博弈。
现在才发现,他们和“守护者”,可能都是即将被端上餐桌的……猎物。
地心的低语,带来的不是答案,而是一场更加黑暗、更加令人绝望的……生存危机。
阿夏的虚拟影像静静悬浮着,她看着那片重新归于平静、却仿佛蕴藏着无尽恐怖的地心数据,意识深处,一个源自苏浅夏本尊的、属于科学家的倔强,悄然升起。
逃?
能逃到哪里去?
如果连“摇篮”都不再安全。
她将目光投向星图,投向那片深邃的、此刻可能隐藏着真正猎手的黑暗。
或许,唯一的生路……
不是逃离。
而是……弄明白。
弄清楚那“外来干扰”究竟是什么。
弄清楚这场发生在星球层面的战争,真相如何。
哪怕,这个过程本身,就是通往地狱的单程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