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上摆着冒着热气的关东煮,萝卜、竹轮、豆腐吸饱了汤汁;金黄酥脆的天妇罗,大虾和蔬菜裹着轻薄的面衣,旁边配着蘸汁;还有色彩鲜艳的寿司和刺身拼盘。
真可惜,姬子还未醒来,不然她就可以边喝酒边享用了。
“真是饿死我了!”琪亚娜毫无形象地瘫在椅子上抱怨,“最近大姨妈把我们的训练强度加大了好多倍,简直不把人当人看啊!”
贞嗣正专注于解决一个脆皮肘子,外皮焦香酥脆,内部肉质软烂;他还顺便拿着一根炸得恰到好处的芦笋串,咬下去发出“咔嚓”的清脆声响。
另一边,琪亚娜和布洛妮娅的筷子正在一盘精致的生鱼片上空交锋。
“笨蛋琪亚娜,这片金枪鱼大腹是布洛妮娅先看中的。”
“谁说的!明明是我先夹到的!小矮子你放手!”
两人像小孩子一样争抢着,引得芽衣无奈地轻笑。她注意到贞嗣没碰那盘生鱼片:“贞嗣,你不吃生鱼片吗?”
贞嗣咽下口中的食物,“嗯,我确实很喜欢吃鱼,但接受不了吃生肉。如果是蔬菜的话,就算是洋葱和青椒我也能生吃。”
琪亚娜闻言,暂时放过了和布洛妮娅争夺的生鱼片,插嘴道:“那你要是早几年和我们一起在千羽学园吃午饭的话,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呢。”
她想象着贞嗣坐在一群大小姐中间,对着生冷的刺身便当发愁的场景,觉得十分有趣。
“但千羽学园是贵族学校啊,我怎么可能进得去?而且那时候我最大的幻想,不过是学校能一周只上五天课。像我这么庸俗的家伙,好像跟那种地方不太搭调。”
晚餐在热闹温馨的气氛中结束。贞嗣帮忙收拾好碗筷后,便准备起身离开。
“啊?你这就要回去了?” 琪亚娜一脸失望,像一只被抛弃的小猫,“不留下陪我和布洛妮娅打会游戏吗?明天可是周末呀!”
“哼哼,抱歉。因为我今晚的心情就是想跑步!谁也不能阻止我!”
“好吧好吧,运动狂魔。” 琪亚娜撇撇嘴,但也没再强求,“注意安全哦。”
“知道啦。”贞嗣挥挥手,推门走进了夜色中。
......
......
晚风拂过面颊,空气中混合着青草和远处传来的淡淡花香。四周真安静啊,他在心中默默感叹。
前几天,他收到来自奥托的一封邮件。内容很简短,只是希望他过些日子再去一趟总部,贞嗣猜测这多半与这次德丽莎学园长在圣痕空间中遭遇的事情有关。
说起来,那位卡莲·卡斯兰娜似乎是百年前奥托主教深爱的人...正当他漫无目的地走着,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有些费力地抬着一个长条形的箱子。
是瓦尔特·杨。
“瓦尔特老师?”贞嗣有些惊讶地走上前,“您休完病假回来了?”
瓦尔特看到贞嗣,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是贞嗣同学啊。谢谢关心,其实是我家里...嗯,算是家族内部的两派人有些理念上的矛盾,我回去帮忙调解了一下。”
贞嗣注意到那个看起来不小的箱子,好奇地问道:“老师,您抬的这个是?”
“这个啊,”瓦尔特拍了拍箱子,“是我一位朋友帮我制作的天文望远镜。今晚天气挺好,我正打算搬到天台上去看星星。”
他抬头望了望夜空,随即看向贞嗣发出邀请:“贞嗣要一起来吗?”
“好啊!”贞嗣立刻来了兴趣,他还没用过天文望远镜看过星星,“我来帮您拿吧!”
他主动接过那个有些分量的箱子,轻松地抱在怀里,两人一前一后走上教学楼的天台。
瓦尔特熟练地打开一个杂物间的锁,从里面搬出一张小折叠桌和两把椅子,甚至还拿出一个保温壶和两个杯子。
“坐下来慢慢看吧,”瓦尔特拧开保温壶,倒出两杯热气腾腾的黑色液体,“晚上看星星容易犯困,喝点咖啡提提神。”
贞嗣道谢后接过杯子,小心地吹了吹,抿了一小口。一股强烈的苦涩感瞬间在舌尖蔓延开来。
“好苦啊...”他小声嘀咕。
瓦尔特见状,笑着指了指桌上的小罐子:“这是那位朋友特意寄给我的咖啡豆,喝不惯的话这边有牛奶和糖,你可以按自己口味加。”
说完,他自己端起杯子,面不改色地喝了一大口,展现出一种成熟大人的从容。
“好厉害...瓦尔特老师连这么苦的咖啡都能直接喝下去啊。”他赶紧往自己杯子里加了好几勺牛奶和一块方糖,用小勺轻轻搅拌着。
就在贞嗣搅拌咖啡的时候,他眼角的余光瞥见瓦尔特也迅速而自然地给自己的杯子里倒了不少牛奶,又加了一颗糖轻轻搅动起来。
“特斯拉给的这是什么咖啡豆啊...苦得跟中药一样。我记得这好像是爱茵日常喝的浓度,她是怎么受得了的...”
瓦尔特轻轻咳嗽了一声,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个包装精致的小盒子,递给贞嗣:“对了,你上次拜托我帮忙做的那个小东西已经弄好了。”
贞嗣疑惑地接过盒子打开一看,盒子里是一套手工非常精致的卡牌。
“太棒了!谢谢您,瓦尔特老师!”贞嗣像得到了心爱玩具的孩子。他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卡牌光滑的表面,爱不释手。
“不客气。”瓦尔特看着贞嗣高兴的样子,也欣慰地笑了。
贞嗣帮着瓦尔特一起安装和调试望远镜,在这个过程中找话题聊天:“说起来,老师您明明是教历史的,但对模型制作、还有像《阿拉哈托》这样的科幻机甲动画都这么有心得,知识面真广啊。”
瓦尔特望着星空,眼神有些悠远:“嗯,其实我小时候最喜欢历史和音乐,那时候的梦想就是当一名老师。但是后来遇到了一些变故,人生道路发生了不小的转折。”
“至于这些爱好,”他顿了顿,“算是受朋友影响吧。其实我以前还在美国加州的理工大学替朋友代过一段时间课,接触过一些工程和物理方面的东西。”
一阵沉默后,瓦尔特像是随口提起:“对了,贞嗣,我听说学园前几天遭遇了逆熵的入侵?经过这次事件,你对逆熵这个组织是怎么看的?”
贞嗣没有从望远镜上抬头,思考了片刻:“其实一开始,我対逆熵的看法,更多是源于学园的教育和天命的宣传,认为他们只是一个与天命理念不同的对抗组织。”
“这个世界上的许多冲突,不都是源于理念不合吗?”他的声音低沉了些,“但是,真正了解到他们的一些具体行为。我发现我之前的想法太想当然,也太幼稚了...”
瓦尔特听出了贞嗣话语中隐含的一点失望。
“你的感受我明白。但或许你需要知道,逆熵内部大致可以分为两派:一派是保守派,另一派则是激进派,不能因为一部分人的行为,就否定整个组织可能存在的光明面。”
“这样啊,谢谢老师告诉我这些。不过,想到在崩坏这种威胁着所有人类生存的灾难面前,人类内部却依然存在着如此深的隔阂,我心里总觉得很不是滋味...”
这时,贞嗣似乎在天文望远镜里有了新发现。
“好漂亮啊,巨大的星星在闪烁,那个是彗星吗?不对,彗星应该更绚烂...”
要是大家都变成星星就好了...
瓦尔特忽然问道:“贞嗣,假如有一天,崩坏的威胁彻底消失了,这个世界恢复了真正的和平,你将来想做什么?”
这个问题让贞嗣愣了一下。
他沉默了一会,反过来问瓦尔特:“老师,您知道我最喜欢《阿拉哈托》里的哪句台词吗?”
“哦?是哪一句?”
贞嗣深吸一口气,用带着憧憬的语气念道:“‘天上的暴君啊,见识一下星辰破碎的样子吧!’”
他的眼神闪烁着光芒:“暴君高居于天之上,看似不可战胜。但最终被束缚在大地上的普通人们,团结起来突破了极限,去向那高高在上的存在发起挑战。”
他的话语渐渐变得激昂,仿佛在阐述自己的信念:“地球上生活的人们,千百年来何尝不是被重力紧紧束缚在这颗星球上呢?”
“客观环境的限制,现实生活的压力,日复一日的循环,就算没有崩坏,大部分人的生活好像也都不太快乐,就像被困在莫比乌斯环中一样...”
“很多人别说仰望宇宙的星辰,甚至可能连自己城市之外的广阔世界都无力去关心。而那些传说中的暴君和神明,似乎天生就能无视规则自由飞翔,摆脱重力的束缚。”
“但是,就在最近的百余年里,人类凭借自己的智慧和勇气,也终于认识了宇宙,这难道不是一种伟大的胜利吗?人类一定会去往宇宙的。”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又平和下来:“我个人是微不足道的。”
“我的才能不足以支撑我走科研领域。如果崩坏结束,我可能会申请去某个大型的科研机构做后勤保障的工作,尽一份哪怕微薄的力量...”
瓦尔特一直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贞嗣这番充满理想主义色彩的倾诉。
“对了,瓦尔特老师,我说了很多天马行空的想法。像您这样经历过更多事情的成年人,能不能给我一点「建议」呢?”
瓦尔特闻言,没有立刻回答。他端起咖啡杯,语气温和却带着师长特有的谨慎:“贞嗣,随便给别人的人生提建议,其实是一件不太明智的事情。每个人的道路都是独特的。我的经验未必能有效地帮到你,甚至可能成为一种误导。”
“我明白您的意思,我不是想让您替我决定什么。”贞嗣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其实前几年的我一听到别人的理论或者观点,尤其是和我想法不同的,第一反应就想去反驳,好像那样就能证明自己更厉害、更正确似的。”
“但现在嘛...我觉得那种心态很幼稚。世界远比我想象的复杂,我很乐意从像您这样值得信赖的长辈那里,获取一些经验之谈。”
瓦尔特静静地看着他,看着这个年轻人的理想主义以及热忱之心,他脸上露出带着赞许和欣慰的微笑。
“好吧,”瓦尔特的声音低沉而有力,“贞嗣,你刚才说的关于人类未来的话,我注意到你的字里行间,都充满了对一种美好未来的憧憬,对吗?”
贞嗣用力地点了点头。
瓦尔特继续说道:“那么,作为老师,我希望你能真正理解并记住:请永远保持住你内心的这份善意。”
“善意,是一个文明能够存续和发展最珍贵的宝物之一。 尽管这份善意有时会被辜负,会被现实的残酷所磨损,甚至会被某些人利用,但是...”
他注视着贞嗣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请对人类的可能性抱以信任吧,贞嗣。 这不是盲目的乐观,而是一种信念。”
贞嗣郑重地点头,将这句话深深印在心里:“瓦尔特老师,我会铭记于心的。”
夜渐深,风也更凉了。
贞嗣看了看时间,站起身来:“老师,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谢谢您今晚邀请我看星星。”
瓦尔特也站起身,微笑着说:“我也很愉快。和你聊天让我想起了很多。我也不会忘记你的,贞嗣。”
贞嗣转身走下天台。瓦尔特·杨独自留在天台上,再次仰起头望向无垠的宇宙深处,群星沉默地闪烁,仿佛蕴藏着无尽的秘密。
“这样的热忱之心...也正是人类最可贵,也最需要守护的珍宝啊。”
“只希望这份热忱,不要被你的计划和执念所玷污,奥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