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气息日渐浓郁，北川第一少年排球俱乐部训练馆里的空气，却比天气更早地燥热了起来。原因无他——张贴在布告栏上的那则通知，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了所有竞赛组孩子心里巨大的涟漪。
「全国少年排球大赛（U12组）地区预选赛通知」
「本俱乐部获得一个参赛队伍名额（12人制）。」
「为选拔出代表俱乐部最高水平的队伍，将于两周后进行内部选拔赛。」
「选拔形式：综合技能测试+ 分组对抗赛。」
「参赛资格：竞赛组全体成员。」
「最终名单由教练组根据选拔赛表现及日常训练态度综合评定。」
布告栏前被围得水泄不通。孩子们踮着脚尖，伸长脖子，小声念着，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紧张、野心勃勃的光。全国大赛！哪怕只是地区预选赛，那也是“全国”两个字啊！对于这些热爱排球的孩子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影山光站在人群外围，她个子高，不用挤也能看清通知上的字。心脏不受控制地加快了跳动。全国少年大赛……她记得哥哥飞雄初中时好像也参加过类似的比赛？虽然组别不同，但那是通向更大舞台的阶梯之一。
“只有一个名额……”旁边传来低低的议论声，是五年级的主攻手铃木，“也就是说，我们这些人里，只有12个人能去……”
“肯定优先选六年级的前辈吧？”另一个四年级的男孩有些泄气。
“也不一定，看实力！”佐藤健挤了过来，脸上是跃跃欲试的表情，“光，你肯定没问题！你的防守和一传，教练们绝对看得上！”
光抿了抿嘴，没说话。她当然想参加，非常想。这是检验自己训练成果的绝好机会，也是她第一次有可能踏上“全国”序列的赛场。但是，竞争……前所未有的激烈。
训练开始前，主教练中村先生把竞赛组全体集合起来，表情比平时更加严肃。
“通知都看到了。”他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每一个孩子，“全国大赛的舞台，不是去过家家。它意味着更强的对手，更高的关注，还有……更残酷的淘汰。我们俱乐部只有一个名额，我要的，是能代表北川第一‘最强’和‘未来’的十二个人。”
“选拔赛，没有年级高低，只看场上表现。技能测试，看你们的基本功扎不扎实；对抗赛，看你们能不能把训练的东西用在实战里，看你们的脑子，看你们的心！”中村教练的声音在馆内回荡，“这两周，给我拼尽全力训练！偷懒的、心态不稳的，第一个被刷掉！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孩子们的声音整齐划一，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
从那天起，俱乐部训练馆的气氛彻底变了。以往训练结束后还会有孩子打打闹闹、商量着一起去买零食，现在，加练成了常态。垫球的声音在空荡的馆里回响到更晚，力量训练的器械区总是满员，甚至有人带着排球回家对着墙壁继续练习。
光也调整了自己的计划。鹫匠爷爷的地狱特训和研磨哥哥的数据课照旧，但俱乐部训练后的自主加练时间延长了。她不仅巩固自己的一传和防守，也开始有意识地加练中村教练提过的拦网预判和下手发球。
“光，来练发球！”高桥学姐招呼她。学姐是初中生，不参加这次U12选拔，但自愿留下来帮助学弟学妹。
“好！”光抱起一筐球，走到底线。她深吸一口气，回想研磨哥哥分析过的优秀发球数据：落点分布、过网高度、球速与旋转的结合……
砰！砰！砰！
球一次次过网。有的砸在界内，有的出界，有的触网。光不气馁，捡回来，继续。她追求的不再仅仅是发过去，而是精准地发向对方接发球队员的结合部、底线角落，或者追胸。手臂挥动的角度，手腕的细微变化，抛球的高度……每一个细节她都仔细体会。
“手腕再固定一点，不要甩得太散。”高桥学姐在一旁指点，“对，就是这样！这个球不错！”
分组对抗练习时，火药味也明显浓了。大家都想在这最后的磨合期里展现出最好的状态，争取给教练留下深刻印象。光在场上更加积极主动，不仅保障一传和防守，也开始尝试在反击中与二传配合，打一些简单的战术球，比如二号位的定点强攻，或者后排插上的调整扣杀。她的身高和日渐增长的弹跳，在网前也开始有了些威慑力。
“光，扣得漂亮！”一次漂亮的斜线扣杀得分后，佐藤兴奋地和她击掌。
“传得好！”光笑了笑，但心里清楚，这还不够。她的进攻手段还太单一，力量也需要加强。
……
这天训练中途休息，光正在场边喝水，六年级的山本达也走了过来。他是俱乐部目前公认的最强主攻手，也是入选呼声最高的人之一。
“影山。”山本叫住她，表情有点别扭。
“山本前辈？”光放下水瓶。
“选拔赛……我不会手下留情的。”山本达也直视着光，“你的防守是很麻烦，但我一定会打穿它。你最好也拿出全力来。”
光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这是来自“王牌”的战书，也是一种变相的认可。她挺直脊背，认真地点点头：“是，前辈。我也会尽全力接起您的每一个球。”
山本达也“哼”了一声，转身走了，但脚步似乎轻快了一些。
……
光正在收拾东西，一个平时不太熟悉的四年级二传手渡边走了过来，小声问：“影山同学，你……你哥哥是不是打过全国大赛啊？能不能……给我讲讲，那种大赛是什么感觉？紧张吗？”
光看着渡边有些紧张又充满向往的眼神，想起了哥哥飞雄第一次去全国大赛前，虽然嘴上不说，但眼神里那种压抑的兴奋和紧绷。她放下背包，坐到渡边旁边，尽量用平实的语言描述：“场馆很大，人很多，加油声像海啸一样……刚开始会有点听不见自己人说话。但是站到场地上，摸着球，看着网对面的对手，就只想着眼前的这一分了。紧张……肯定会有的，但更多的是想赢，想打得漂亮。”
渡边听得入神，末了，感激地说：“谢谢！我……我会加油的！希望我们能一起被选上！”
“嗯！一起加油！”光笑着鼓励他。
……
选拔赛的日子一天天临近，紧张感几乎凝成实质。光注意到，有些孩子开始过度焦虑，训练中失误增多；有些则憋着一股狠劲，训练更加玩命。她自己呢？晚上躺在床上，也会忍不住想象选拔赛的场景，想象自己成功入选，穿上印有“北川第一”和“全国大赛”字样的队服……
但更多的时候，她选择把这些想象压下去，转化成更具体的训练目标。她在笔记本上详细列出了自己在技能测试中每一项想要达到的标准，以及对抗赛中需要注意的要点。
周末去鹫匠爷爷那里特训时，老爷子也听说了选拔的事。
“哼，全国少年大赛？还算是个像样的起点。”鹫匠教练一边用教练棒“喂”着各种刁钻的球，一边吼道，“但别以为这就够了！你的脚步！还是沉不下去！对付那些小毛孩可能够用，想走得更远？差得远！”
光咬着牙，在一次次重击和呵斥中调整着重心，磨练着反应。她知道，鹫匠爷爷的标准，永远高于她即将面对的赛场。
研磨哥哥在最新的数据课里，没有发新的视频，而是罕见地留了一段话：「选拔的本质是横向比较。展示你的不可替代性。你的防守预判和一传稳定性是优势。确保它们在高压下依然成立。」
不可替代性……光反复咀嚼着这个词。
终于，选拔赛的前一天晚上。光检查好自己的装备，最后看了一眼贴在墙上的训练计划，然后翻开笔记本，在新的一页上，用最认真的字迹写下：
【明天，选拔赛。
目标：进入前十二名，代表北川第一参加全国大赛预选赛！
要做的：1. 技能测试，每个动作做到最好，稳定压倒一切！
2. 对抗赛，相信自己平时的训练，大胆判断，果断行动！
3. 一传和防守，这是我的武器，绝对不能失误！
4. 如果有机会进攻，要干脆，不犹豫！
光，你能行！】
写完后，她合上笔记本，关灯躺下。窗外月光如水，她闭上眼睛，脑海中却清晰浮现出排球在空中划出的弧线，手臂接触球瞬间的触感，还有奔跑、跳跃、救球、扣杀的每一个画面。
紧张吗？有一点。
兴奋吗？更多。
害怕吗？不。
她只是无比确信，自己已经准备好了，去迎接这场通往更大世界的、最初的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