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橡皮糖特训”之后,影山光对鹫匠教练的恐惧感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敬畏和“这个老爷爷其实挺好玩的”新奇感。她私下里给鹫匠教练起了个新外号——“火山爷爷”,因为外表坚硬,里面滚烫,喷发还很有方向。
又是一个周末,光抱着自己的标准排球(她现在已经开始尝试用标准球进行一些基础练习了),熟门熟路地钻进白鸟泽空旷的体育馆。鹫匠教练已经等在那里,背着手,依旧像尊雕像。
“火山爷爷好!”光声音清脆,带着点她自己都没察觉的亲昵。
鹫匠教练的眉毛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没应声,只是用下巴指了指场地中央。那里不再是橡皮糖,而是摆了几个高低错落、间距极小的标志桶。
“绕桶垫球。”鹫匠教练言简意赅,“球不许碰桶,人不许出圈。”
光看着那复杂的路线,吐了吐舌头。这比打橡皮糖难多了!不仅要控制球,还要控制自己身体的移动。
她深吸一口气,开始尝试。刚开始,不是球撞到桶,就是自己脚踩出圈,手忙脚乱,像只晕头转向的小兔子。
“慢!”鹫匠教练的声音响起,“用眼睛带路,脚跟着眼睛,球跟着手!”
“バカ(笨蛋),看球!别看桶!”
“节奏!保持节奏!”
光的倔脾气又上来了。她不再急着完成,而是放慢速度,一遍遍重复,努力感受着鹫匠教练话语里的意思。渐渐地,她找到了一种奇特的韵律感,眼睛提前预判路线,脚步轻盈地移动,手上的球也仿佛听话了许多,在狭窄的通道里灵巧地穿梭。
当她终于有一次完美地绕完全程时,高兴得差点把球扔上天。
“火山爷爷!我成功了!”她跑到鹫匠教练面前,小脸红扑扑地求表扬。
鹫匠教练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包装朴素的水果硬糖,递给她。
光惊喜地接过来,像得到什么宝贝。她发现,火山爷爷虽然话少脸臭,但口袋里好像总有各种小零食,像是给完成训练的小奖励。这成了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小秘密。
训练间隙,光会大着胆子跟鹫匠教练聊天。
“火山爷爷,您为什么总是一个人在这里训练呀?”
“安静。”
“白鸟泽的哥哥们都很怕您吗?”
“……”
“我觉得天童哥哥就不怕您,他还笑呢!”
“那个怪胎。”
光的童言童语,偶尔会让鹫匠教练那张严肃的脸出现一丝裂痕。有一次,光学着她哥哥的样子,对着墙壁做了一个极其夸张的“王者式”托球表情,小脸绷紧,眼神“凶恶”,嘴里还配着音:“砰!バカ(笨蛋)!”
鹫匠教练看着她的滑稽模仿,嘴角竟然非常非常轻微地抽搐了一下,随即立刻板起脸:“胡闹!”
但光分明看到,他转身去拿水杯时,肩膀似乎微微耸动了一下。
光越来越觉得,火山爷爷是个面冷心热,还有点……闷骚(她从日向哥哥那里学来的词)的老头儿。
她开始尝试“得寸进尺”。
“火山爷爷,我帮您拿毛巾!”
“火山爷爷,您喝水!”
“火山爷爷,我给您捶捶背吧?我爷爷说捶背可舒服了!”
鹫匠教练对于前两项通常是默许,对于捶背则是毫不留情地拒绝:“不用!”
直到有一次,光在练习一个难度较高的移动传球时,不小心扭了一下脚踝,虽然不严重,但也疼得她龇牙咧嘴。
她本来以为会换来一句“不小心”的斥责,却见鹫匠教练眉头一皱,快步走过来,蹲下身,用那双布满老茧却异常稳定的手,仔细检查了她的脚踝。
“没事。”他确认后,语气依旧硬邦邦,但却动作利落地从旁边的医疗箱里拿出喷雾,对着她微微发红的脚踝喷了几下。冰凉的触感让光舒服地眯起了眼。
“谢谢火山爷爷!”光甜甜地说。
鹫匠教练没理她,只是站起身,背对着她,看着场馆墙壁上“白鸟泽学园排球部”的字样,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开口,声音低沉:
“我以前……有个孙女。如果她还在,大概……也会像你这么吵。”
光愣住了,嘴里含着的水果硬糖似乎都忘了甜味。她看着火山爷爷高大却显得有些孤寂的背影,第一次感觉到,那坚硬的火山岩外壳下,藏着很深很深的,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愿触碰的柔软。
她没有再吵吵闹闹,只是安静地坐在垫子上,小口小口地吃着糖。
过了一会儿,鹫匠教练转过身,脸上已经恢复了平时的冷硬:“休息好了?继续。今天加练一组反应球。”
“是!火山爷爷!”光立刻爬起来,声音格外响亮。
她知道,有些秘密,不需要说破。有些陪伴,无声胜有声。
她的“哥哥收藏录”里,似乎可以悄悄加上新的一页了:
鹫匠教练(火山爷爷)——外表超凶,像火山。口袋里总有糖,会偷偷关心人。有一个关于孙女的秘密。分类:面冷心软(超级加倍版)爷爷。
训练结束时,鹫匠教练照例递给她一颗糖,这次是草莓味的。
光接过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仰着头,看着鹫匠教练,非常认真地说:“火山爷爷,以后我每周都来陪您训练!保证不偷懒!”
鹫匠教练看着她亮晶晶的、充满认真的眼睛,抬起手,似乎想习惯性地敲她一下,最终却只是非常轻地,在她戴着护额的小脑袋上按了一下。
“嗯。”他发出一个几乎听不见的音节。
光心满意足,蹦蹦跳跳地跟着爷爷走了。
空旷的体育馆里,鹫匠教练独自站了一会儿,从口袋里摸出那颗原本准备给光、却被自己下意识留下的柠檬糖,剥开,放进了嘴里。
酸涩之后,是淡淡的回甘。
好像……确实没那么安静得让人难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