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城的硝烟尚未散尽,焦糊的气息混着雨后的湿冷,在街巷里弥漫。
城墙上的弹孔还留着黑黢黢的痕迹,街角的断壁残垣下,穿着迷彩军装的士兵正小心翼翼地搬运尸体,偶尔有压抑的啜泣声从临时救护所里飘出来。
而在这片看似沉寂的废墟之下,无数隐秘的电波正穿透云层,带着不同的密码,飞向四面八方。
城西一间被炸塌一半的茶馆里,潜伏在日军特务机关的军统特工“夜隼”正借着整理废墟的机会,用炭笔在烟盒内侧快速书写。
他的指尖沾着灰,每写一个字都要警惕地扫视四周——半小时前,他亲眼看到日军少佐将一份加密文件锁进保险柜,文件封皮上“坂垣被俘”四个字像烙铁般烫眼。
“甲种师团师团长被俘,日军前线指挥体系濒临崩溃,杭州城防已为我军掌控。
据查,铁拳师伤亡过半,急需补充弹药与兵员。
建议总部即刻派专员接洽,以‘援助’为名,渗透核心决策层。”
写完,他将烟盒揉成一团,塞进墙缝里。
片刻后,一个挑着担子的货郎路过,看似不经意地踢了踢墙根,烟盒便悄无声息地落入担中夹层。
两小时后,这份密电出现在重庆军统总部的办公桌上。
戴局长的手指在电文上敲了敲,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此前总部一直认为杭州已成弃子,连潜伏人员的经费都快停发,如今坂垣被俘的消息传来,这座城突然成了撬动战局的支点。
“让‘夜隼’盯紧铁拳师的动向,”他对着副官下令,“尤其是那个叫吴邪的指挥官,据说此人刚硬得很,派个会来事的专员去,带足弹药和药品——要让他们觉得,咱们是真心实意帮他们。”
城北天主教堂的地窖里,借着圣母像后的微光,地下党员“青竹”正给上级发报。
电键敲击的“滴滴”声与外面巡逻队的脚步声交错,她的额角渗着细汗,却眼神坚定。
杭州城破后,民众自发组织担架队、运输队,铁拳师士兵与百姓同吃同住,拆了自家门板当掩体。
据观察,该部不属国民政府序列,但官兵多数是淞沪会战和南京保卫战的溃兵,对对日军很深仇恨。
她停顿了一下,想起今早看到的场景:一个断了腿的年轻士兵,拒绝优先治疗,把绷带让给了受伤的老太太,嘴里念叨着“俺娘说了,打仗就是为了让老人家能安稳吃饭”。
这些细节,她都认真记了下来:“坂垣被俘后,日军残部仍在城郊骚扰,百姓惶惶不安。建议派战地工作组潜入,以医疗、扫盲为切入点,发动群众建立自卫队——民心向背,才是真正的城墙。”
电报发出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
青竹推开地窖门,看到几个孩子正蹲在墙角,用石子在地上画着红旗的模样,他们的父亲,都牺牲在了昨天的守城战里。
日军特务机关的临时驻地,原是城中最大的绸缎庄,此刻却挂着“和平建国军驻杭州办事处”的牌子。
伪市长周明远正对着电报机唉声叹气,他刚收到南京方面的指令:不惜一切代价与铁拳师“建交”,哪怕割让城郊的粮仓。
师座,他对着电话那头的汪精卫亲信谄媚道,您是不知道,那铁拳师的吴邪油盐不进,昨天我派人送去的大洋和布匹全收了,我们的人门都没进就被赶回来了,还放话说‘要打便打,别搞这些龌龊事’。
电话那头传来不耐烦的呵斥:“废物!坂垣被俘,皇军颜面尽失,咱们正是拉拢他们的好时机!告诉吴邪,只要肯承认‘大东亚共荣’,杭州的税收他们分三成,武器弹药优先供应!”
周明远挂了电话,狠狠踹了一脚旁边的痰盂。
他何尝不知道这是徒劳?昨晚他亲眼看到,铁拳师的士兵把日军俘虏的粮食全部分给了饥民,那些百姓捧着窝头哭着喊人民的军队,这样的队伍,怎么可能被大洋收买?但他还是硬着头皮写下指令,让特务们伪装成商贩,继续试探。
城防司令部里,吴邪正对着一张摊开的地图发呆。
桌上堆着各方送来的“慰问品”清单:军统的“美式罐头五十箱、汤姆逊冲锋枪二十支”,中共地下党的“医疗队员五名、马列着作两百本”,甚至连汪伪政府的“大米千石、银元五千”都摆在那里,像一个个烫手的山芋。
“师长,军统的专员下午就到,说是来‘协同防御’。”
副官低声汇报,“还有,城里的商会会长来了三趟,想捐钱修城墙,条件是让他家的少爷进参谋处。”
吴邪揉了揉眉心,目光落在墙角的铁笼子上——那里关着刚苏醒的坂垣。
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师团长,此刻穿着囚服,眼神空洞地盯着地面,嘴里反复念叨着“完了,一切都完了”。
把商会的钱收下,修城墙用,但人不能进参谋处。
吴邪沉吟道,“军统的罐头留下,枪退回去一半,就说‘武器够用,心意领了’。
至于地下党的医疗队,让他们住进东城门的空院子,告诉弟兄们,谁伤了病了,都可以去看看。”
副官有些犹豫:“这样会不会得罪军统?”
“咱们守的是杭州城,不是某个人的地盘。”吴邪看向窗外,晨光正照在城墙上的弹痕上,老百姓的眼睛亮着呢,谁真心帮他们,谁在打鬼主意,他们心里清楚。
他不知道,这番话很快就被潜伏在司令部的各方眼线传回了各自的总部。
重庆的戴笠看到密电后,在笔记本上画了个问号;延安的电报室里,青竹的电文旁被批注“可争取,勿急功近利”;南京的汪精卫则把周明远的电报扔在地上,骂了句“废物”。
暮色降临时,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怯生生地走进司令部,递上一封用红头绳捆着的信。
信封上歪歪扭扭写着“给打鬼子的叔叔们”,里面是几十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条,每张都画着不同的图案。
有的是士兵抱着孩子过河,有的是百姓给士兵递水,最上面一张,画着一座没有弹孔的城墙,城墙下,所有人都在笑。
吴邪把纸条一张张抚平,突然觉得那些来自高层的拉拢、角力都变得模糊起来。
他走到铁笼前,看着失魂落魄的坂垣,冷冷道:“你看,老百姓要的不是谁赢了战争,是能在没弹孔的墙下,好好笑一笑。”
坂垣猛地抬起头,眼神里第一次有了羞愧。
此时,城外的电波还在继续传递,各方的盘算仍在进行。
但杭州城的心脏,已在废墟之上,随着百姓的呼吸重新跳动起来。
那些隐秘的电码、复杂的拉拢,终将在这片土地的真实脉动面前,显露出各自的底色。
而铁拳师的选择,早已写在士兵与百姓共分的那一碗糙米饭里,写在城墙上百姓自发修补弹孔的泥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