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城的硝烟已经连续两天两夜未曾散去,浓黑的烟柱混着血腥气盘旋在城头,连阳光都被染成了浑浊的橘红色。
吴邪站在临时指挥部里,指尖捏着几张薄薄的纸片,纸张边缘已经被汗水浸透,变得发皱。
那是各团刚刚送来的伤亡报告。
“铁拳师一团,阵亡一千八百三十七人,重伤五百一十二人……”
“二团,阵亡两千零五十九人,重伤七百三十八人……”
“三团……”
吴邪的声音越来越低,每念一个数字,喉咙就像被砂纸磨过一样干涩。
他一张张数着,指尖划过那些冰冷的名字和数字,最后在总额处停顿——一万一千六百二十八人。
铁拳师的战旗还在城头飘扬,可旗面已经被弹片撕开了十几个口子,染透的鲜血变成了暗沉的褐色。
这一万多具尸体,有的填了护城河,有的垒成了临时掩体,有的还嵌在城墙的砖石缝里,露出半截手臂或头颅。
城根下的血洼早已凝固成黑紫色,踩上去“嘎吱”作响,那是皮肉与泥土混合的黏稠。
“报告!”一个通信兵跌撞着进来,军帽歪在一边,脸上溅满了黑褐色的血点,日军阵地那边……有动静!
吴邪猛地抬头,眼底布满血丝,两天两夜未合眼让他的视线有些模糊。
他抓起望远镜,快步走到指挥部的了望口。
城外的日军阵地一片狼藉,到处是燃烧的坦克残骸和堆积如山的尸体。
日军的临时指挥部设在一处被炸塌的农舍里,此刻正有几个参谋模样的人进进出出,神色慌张。
而在指挥部外,坂垣师团长正站在一片狼藉的空地上,军靴深陷在混着血污的泥地里。
他的军大衣上沾满了泥浆和暗红色的斑点,那是昨天被一颗迫击炮弹的气浪掀翻时沾上的。
就在半小时前,雷霆小队的战机俯冲轰炸,一枚航空炸弹精准地命中了相邻的第三师团指挥部,师团长松井当场被炸得粉身碎骨,连完整的尸块都没留下。
这个消息像一块巨石砸进了日军的指挥体系,原本就因伤亡惨重而动摇的军心,此刻更是濒临崩溃。
坂垣面如死灰,双眼空洞地盯着杭州城墙的方向,那里的每一块砖石都被血浸透,每一个垛口后都藏着索命的枪口。
他手里捏着一份刚统计出的伤亡报告,上面的数字像烧红的烙铁——四万七千三百一十五人。
四个师团,整整四万多人,就倒在了这座城下。
“师团长……”一个参谋小心翼翼地走近,递上一份新的电报,大本营来电,询问为何迟迟未能攻克杭州,还说……再拖延下去,就要追究责任。
坂垣没有接电报,只是缓缓转过头。
他的脸在硝烟中显得异常狰狞,眼球布满血丝,嘴角却挂着一丝诡异的笑。
“追究责任?”他低声重复着,声音沙哑得像破旧的风箱,四个师团,六万多人,攻不破一座残破的杭州城……回去?回去等着上军事法庭吗?
参谋吓得不敢说话,只能低下头。
坂垣突然提高了声音,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在嘶吼:“告诉所有人!准备弹药!检查武器!明天拂晓,发起最后一次进攻!”
他猛地拔出指挥刀,刀身因用力而微微颤抖,刀尖指向杭州城墙:“我亲自带队!从正面突破!就算用尸体铺出一条路,也要踩进杭州城!”
“师团长,可是我们只剩下两万人了,而且……”参谋试图劝阻,却被坂垣凶狠的眼神打断。
“闭嘴!”坂垣的刀指向参谋,要么跟着我冲,要么现在就自裁谢罪!帝国军人的荣誉,绝不能毁在我们手里!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阵地里回荡,带着一种疯狂的决绝。
那些残存的日军士兵听到命令,有的麻木地检查步枪,有的靠在弹坑边流泪,还有的望着远处的家乡方向,眼神空洞。
他们已经连续冲锋了两天两夜,每个人都到了极限,饥饿、疲惫、恐惧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们的意志。
可坂垣的命令像一道催命符,没人敢违抗。
夜幕再次降临,杭州城内外陷入一种诡异的平静。
城头上,吴邪看着士兵们互相包扎伤口,有人用刺刀撬开日军尸体上的罐头,有人抱着步枪靠在断墙上打盹,鼾声与远处的哀嚎交织在一起。
“师长,日军那边动静不小,恐怕……”身边的副官欲言又止。
吴邪点点头,将手里的伤亡报告叠好,放进怀里。
那上面的每一个名字,都是他肩上的重量。
“通知各团,”吴邪的声音平静却带着力量,加固防线,都领取足够的弹药。
告诉弟兄们,明天,是最关键的一天。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疲惫却依旧挺直脊梁的士兵:“守住了,我们就能活着看到太阳升起。守不住……”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口,所有人都知道意味着什么。
城墙上的火把明明灭灭,映着士兵们布满血污的脸。
城外,日军阵地的篝火也星星点点,像鬼火一样闪烁。
坂垣坐在一块炸碎的坦克残骸上,手里拿着一张全家福。
照片上的妻子和女儿笑得灿烂,可他的手指却在照片边缘捏出了褶皱。
他知道,明天的冲锋,大概率是有去无回。
但他没有退路了。
夜色渐深,血腥味和火药味在冷风中弥漫。
杭州城像一头伤痕累累的巨兽,喘息着等待黎明。
而黎明之后,将是决定生死的最后厮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