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7日的苏州河,水面泛着铅灰色的光,像一条被血与火浸透的绸带,分隔开南岸的租界与北岸的焦土。
吴邪带领铁拳团撤至南岸一处隐蔽的废墟时,北岸突然传来密集的枪声,紧接着是迫击炮沉闷的轰鸣,震得河面都泛起细碎的涟漪。
“那边是四行仓库。”赵龙拄着木杖,指向北岸那座突兀的建筑。那是一座六层的钢筋水泥楼房,在周围一片低矮的民房废墟中格外显眼,此刻正有浓烟从窗口涌出,却仍有零星的枪声从楼内传出,像困兽不屈的嘶吼。
吴邪举起望远镜,镜片里清晰地映出仓库墙面上密布的弹孔,几处窗口还架着机枪,枪口不时喷吐火舌。
一群穿着土黄色军装的日军正猫着腰向仓库冲锋,刚靠近楼下的铁丝网,就被密集的火力扫倒一片,剩下的人连滚带爬地退了回去,留下几具尸体在空地上。
“是88师的人。”钱炮凑过来看了一眼,声音凝重,听撤下来的友军说,谢远副团长带着一个团的残部,要在这里掩护主力撤退。
吴邪的手指在望远镜上微微收紧。他听说过谢远,黄埔四期毕业,打起仗来悍不畏死。
此刻望远镜里,一个身影正出现在仓库楼顶,举着望远镜观察日军动向,军装上已经沾满尘土,却依旧笔挺,想必那就是谢晋元。
就在这时,天空中传来引擎声,三架日军轰炸机低空掠过,朝着四行仓库投下炸弹。
“轰隆”几声巨响,仓库顶层瞬间被火光吞没,砖石碎屑像雨点般落下。
吴邪的心猛地揪紧,可没过多久,楼顶的机枪又响了起来,依旧顽强地对着天空射击。
“他们只有一个机枪连、三个步兵连和一个迫击炮排,加起来才四百多人。”刘毅不知何时醒了过来,被姚青山扶着靠在断墙上,声音虚弱却清晰,对面日军最少一个联队,还有飞机汽艇,这是要拼光啊。
正说着,北岸的日军又发起了冲锋,这次他们学乖了,用钢板护住身体,一步步向仓库逼近,汽艇也在苏州河上开火,子弹像泼水般打在仓库墙面上,溅起一片片水泥碎屑。
仓库里的还击火力明显弱了下去,想必是刚才的轰炸造成了不小的伤亡。
“得想办法帮他们一把。”吴邪放下望远镜,掌心全是汗。
他知道自己的部队刚经历激战,只剩五百多人,基本都带点伤,硬冲上去无异于自杀,可眼睁睁看着友军被围歼,他做不到。
“我们的迫击炮还有几发炮弹。”钱炮低声说,可以试试打掉日军的汽艇。
吴邪点头:“找个隐蔽的位置,瞄准河上的汽艇,打两发就转移。”
钱炮立刻带着两个炮手,扛着迫击炮钻进旁边的废墟。
没过多久,两发炮弹呼啸着飞过苏州河,准确地落在一艘汽艇旁边,掀起的水柱将汽艇掀得倾斜,日军水兵慌乱地往岸边划。
仓库里的守军像是受到了鼓舞,机枪火力顿时猛烈起来,又一次打退了日军的冲锋。
北岸的战斗从清晨持续到黄昏,日军发动了四次冲锋,每次都像潮水般涌上去,又被仓库里的火力硬生生挡回来,空地上的尸体越堆越多,河水也被染成了暗红色。
吴邪一直用望远镜观察着,看到谢远一次次在不同的窗口出现,指挥士兵还击,军帽被流弹打飞了,就光着头继续指挥,脸上沾着烟灰和血渍,眼神却亮得惊人。
傍晚时分,南岸的租界突然传来骚动。
吴邪转头望去,只见河南岸的堤岸上挤满了人,黑压压的一片,少说也有几万民众。
他们举着标语,挥舞着国旗,朝着北岸的四行仓库呐喊助威。
有人冒着枪林弹雨,划着小船往北岸送药品和食物,虽然很多小船刚离岸就被日军的子弹打穿,却依旧有人前仆后继。
“他们是来看军队打仗的。”春丫扶着一个伤员,望着对岸的人群,眼眶红红的,他们说……仓库里有八百壮士。
吴邪心里一酸,四百多人被说成八百,或许是民众的美好期盼,希望守在那里的人能多一些,再坚持久一些。
可他知道,每一分每一秒的坚守,都意味着生命的流逝。
夜幕降临,苏州河两岸却亮如白昼。
日军架起了探照灯,光柱像毒蛇般在仓库墙面上扫来扫去,平射炮和重迫击炮轮番轰炸,仓库的墙体被炸开一个个大洞,露出里面的钢筋。
突然,一队日军趁着夜色,匍匐着穿过铁丝网,摸到了仓库楼下,手里还抱着炸药包,显然是想炸塌楼体。
仓库里的守军发现时已经晚了,楼下的机枪打不到贴近墙面的日军,手榴弹扔下去也被他们用钢板挡住。
吴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望远镜里,他看到一个身影出现在六楼的窗口,身上似乎绑着什么东西。
“那是……”钱炮的声音都在发抖。
下一秒,那个身影纵身从六楼跃下,像一颗流星坠向楼下的日军。
紧接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传来,火光瞬间吞噬了仓库楼下的日军,也吞噬了那个年轻的生命。
“是敢死队的陈圣!”南岸的民众里有人哭喊起来,他绑着手榴弹跳下去了!
吴邪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望远镜差点掉在地上。
他仿佛能看到那个年轻士兵跃出窗口时的眼神,没有恐惧,只有决绝。
仓库里的守军被这一幕彻底激怒了,所有的火力都倾泻下来,将残余的日军全部消灭在楼下。
那一晚,苏州河北岸的枪声几乎没有停过,四行仓库的灯光灭了又亮,亮了又灭,却始终没有被日军攻占。
南岸的民众也守了一夜,有人点燃了火把,有人唱起了国歌,歌声穿过冰冷的河面,传到北岸,传到每一个坚守在仓库里的士兵耳中。
天快亮时,吴邪收到了谢远部的消息——经过一昼夜的激战,他们击毙日军两百余人,自己也伤亡过半,但四行仓库还在手里。
谢远让人带话给所有撤退的友军:“我部誓与仓库共存亡,余一枪一弹,必向倭寇取相当代价,诸位且撤,待我等流尽最后一滴血,再与诸君在黄泉路上痛饮。”
吴邪望着北岸依旧在冒烟的四行仓库,对着那个方向缓缓敬了个军礼,身边的战士们也纷纷立正,举起右手,泪水在每个人的眼眶里打转。
“我们该走了。”吴邪放下手,声音沙哑,但要记住这里,记住谢团长,记住那四百多个被叫做‘八百壮士’的弟兄。
队伍继续向西撤离,每个人的脚步都比昨天沉重了许多,却也更加坚定。
苏州河上的硝烟渐渐散去,北岸的四行仓库在晨光中矗立着,像一座不屈的丰碑。
吴邪知道,这座楼和那些守在楼里的士兵,会永远刻在每个中国人的心里,成为这场惨烈战争中,一道永不熄灭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