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还凝在瓦窑村的篱笆上,像一串串碎钻。
吴邪刚检查完新挖的战壕,裤脚沾着泥,就见侦查班长老赵提着步枪跑过来,军帽都跑歪了,脸上泛着少见的激动。
“团长!发现情况!”老赵跑到近前,扶着膝盖直喘气,喉咙里发出拉风箱似的声响,西北方向,约莫五公里外,有股人往这边来,看人数……得有一千五!
吴邪心里一动,蹲下身用手抹去老赵脸上的汗:“看清了?是日军还是友军?”
“不像日军!”老赵咽了口唾沫,眼神发亮,穿的都是庄稼汉衣裳,手里拿的啥都有——猎枪、大刀,还有人扛着长矛!就见着几十杆老套筒,扛在最前面那几个汉子肩上,磨得发亮!
“民间武装?”吴邪站起身,望向西北方。那里是连绵的田埂,晨雾里隐约能看到晃动的黑影,像一群迁徙的雁。他转身往村里走,“杨副团在哪?”
“在仓库盘点弹药呢!”
仓库里弥漫着机油和木头的混合气味,杨森正戴着老花镜,对着账本核对手榴弹数量,算盘打得噼啪响。
听见脚步声,他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咋了这是?慌慌张张的。”
“西北方向来了一千五百号人,像是民间自发组织的队伍。”吴邪把老赵的话重复了一遍,您怎么看?
杨森放下算盘,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半晌才开口:“淞沪会战打响,周边百姓自发来援的不在少数。这些人怕是从安徽、江苏一带过来的,一路走一路聚,才有了这么些人。”
他拿起桌上的旱烟杆,在掌心磕了磕,“都是好汉子啊!没粮没枪,就凭着一股血气往前冲,不容易。”
“我也这么想。”吴邪走到窗边,望着村口的方向,要是能收编到咱们团里,稍加训练就是好兵,就算不愿意,咱们换下来的那些装备,也该给他们送去——总比拿着大刀长矛去拼鬼子的机枪强。
“正该如此。”杨森点了点头,烟杆在指间转了个圈,派骑兵连去接应吧,态度放亲和些,这些乡勇性子直,别让他们觉得咱是正规军就摆架子。
吴邪当即找来骑兵连连长周正:“带你的人,去西北方向接应那股民间武装,就说咱们是自发抗日的队伍,邀请他们来营里歇歇脚,喝口热汤。”
他顿了顿,补充道,“记住,多听少说,别摆谱。”
“放心吧团长!”周正啪地敬了个礼,转身就往外跑,骑兵连的马都拴在村东头的老槐树下,听见动静,战马不安地刨着蹄子,喷着响鼻。
周正翻身上马,一抖缰绳:“弟兄们,跟我走!”
马蹄声“哒哒”地碾过晨露,很快消失在田埂尽头。
吴邪站在仓库门口,看着骑兵连的身影变成小黑点,心里琢磨着该怎么跟这些乡勇打交道。
他让炊事班多烧些热水,又让杨森从仓库里挑了些能用的步枪和弹药,堆在村口的空地上——都是之前换下来的老套筒和汉阳造,虽然比不上德械,却比猎枪靠谱得多。
太阳爬到树梢时,村口的了望哨突然喊起来:“来了!骑兵连回来了!后面跟着大部队!”
吴邪和杨森连忙迎出去,只见周正骑着马走在最前面,后面跟着十几个骑兵,再往后,就是黑压压的人群。
这些人大多穿着打补丁的粗布衣,有的光着脚,有的草鞋磨穿了底,露出满是老茧的脚掌。
队伍最前面是五个汉子,为首的身材魁梧,黝黑的脸上刻着风霜,肩上扛着杆老套筒,枪托都包浆了。
“团长!这位是安徽来的马大哥,马德山!”周正翻身下马,指着那魁梧汉子介绍道。
马德山放下枪,黝黑的脸上露出些局促,搓着满是裂口的大手:这位……就是吴团长?俺们是从安徽阜阳来的,听说沪上打鬼子,就想着过来搭把手。
一路上碰到不少想杀鬼子的弟兄,走着走着就聚了这么些人。
他身后的汉子们也纷纷放下手里的家伙,眼神里既有警惕,又有好奇,打量着瓦窑村的防御工事和战士们手里的枪。
“马大哥快请进!”吴邪伸手相邀,笑容真诚,一路辛苦了,先到村里歇歇脚,喝口热汤暖暖身子。
马德山愣了愣,大概没料到正规军(他看铁拳团装备齐整,以为是正规军)会这么客气,连忙摆手:“不麻烦不麻烦,俺们就是想问问,哪里能找到大部队,跟着一起杀鬼子。”
“饭总得吃,话总得说。”杨森在一旁笑道,到了这儿就是自家兄弟,哪有让客人饿着肚子说话的道理?
马德山看了看身后的弟兄们,不少人都直勾勾地盯着炊事班方向飘来的炊烟,喉咙动了动。
他咬了咬牙,对吴邪拱了拱手:“那……就多谢吴团长了!”
队伍浩浩荡荡地进了村,土坯房的屋檐下顿时挤满了人。
战士们搬来柴火,在空地上架起大锅,热水很快烧得滚开,白汽腾腾地往上冒。
马德山的弟兄们大多席地而坐,有的拿出怀里揣着的干硬窝头,就着热水啃;有的则凑在一起,好奇地看着铁拳团的战士擦拭枪支,眼睛里满是羡慕。
马德山和吴邪、杨森坐在一间土坯房里,手里捧着粗瓷碗,碗里是刚盛的小米粥。
他喝了一口,滚烫的粥滑进喉咙,暖得他眼眶有点发热。
俺们刚开始就两百多人,都是村里的庄稼汉,拿着锄头扁担就想往上海赶。
马德山放下碗,声音有些沙哑,出了阜阳,路上碰到不少跟俺们一样心思的人,有铁匠,有货郎,还有几个学生娃……走着走着,就成了一千五。
他指了指窗外,那杆老套筒,还是俺们凑钱从镇上的地主家买的,那地主刚开始还不肯卖,被俺们绑了揍了一顿才交出来。
吴邪和杨森听得心里发酸,这些人没受过训练,没像样的武器,就凭着一腔热血,从安徽走到上海,光是这一路的艰辛,就不是常人能承受的。
“马大哥,”吴邪斟酌着开口,你们要是信得过我,就留在瓦窑村,我这儿有现成的枪,有吃的,咱们一起训练,一起杀鬼子。
马德山猛地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激动,又很快黯淡下去:“吴团长的好意俺心领了,可俺们这些人野惯了,怕给您添麻烦。再说……”
他挠了挠头,俺们还是想跟着大部队,心里踏实。
吴邪早有预料,笑了笑,没关系,就算不留下,这些东西你们也得拿着,他指了指堆在村口的枪支弹药,总不能让弟兄们拿着大刀长矛去跟鬼子拼命。
马德山看着那些枪,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被吴邪按住了手。
“都是杀鬼子的,分什么你我?”吴邪的声音沉稳有力,等你们有了更好的装备,再还回来就是,眼下最重要的,是多杀几个鬼子,把他们赶出中国去。
马德山怔怔地看着吴邪,突然“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身后的几个汉子也跟着跪下,声音哽咽:“吴团长仗义!俺们……俺们给您磕头了!”
“快起来!”吴邪连忙去扶,眼眶也有些发热。
窗外的阳光正好,照在瓦窑村的土路上,照在那些晾晒的军装上,也照在马德山和弟兄们憨厚而坚定的脸上。
吴邪知道,不管这些人最后留不留下,他们都将是这场战争里,最可敬的英雄。
而他能做的,就是给他们多一份保障,多一份杀鬼子的底气。